朱光潜论文学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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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光潜论文学的翻译在现代研究文学，不精通一两种外国文是一个大缺陷，尽管过去的中国文学如何优美，如果我们坐井观天，以为天下之尽在于此，我们就难免对本国文学也不讷讷感尽量了解欣赏。美丑起于比较，比较资料不够，结论就难正确。纯正的文学兴趣起于深广的关照，不能见得广，就不能见得深。现在有一批人盲目地颂扬中国文学，盲目地鄙弃外国文学，这对于中国文学的发展实在是一个大障碍。我们承认中国文学有很多优点，但是不敢承认文学所可有的优点都为中国文学所具备。但那戏剧小说来说，我们的成就比起西方的实在是很幼稚。至于诗，我们也只在短诗方面山场，长诗根本就没有。再谈

2、到文学研究，没有一个重要的作家的生平有一部详细而且精确的传记可参考，没有一部完整而有见解的文学史，除《文心雕龙》以外，没有一部有哲学观点或科学方法的文学理论书籍。我们以往偏在注疏评点上做功夫，不失之支离破碎，便失之陈腐浅陋。我们去要放宽眼界，多吸收一点力量，让我们感发兴起。最好我们学文学的人都精通一两种外国文，直接阅读外国文学名著。为多数人设想，这一层或不易办到，不得已而思其次，我们必须做大规模的有系统的翻译。　　谈到翻译这并不是一件易事，倨我个人的经验，译一本书比自己写一本书要难得多。要译一本书，起码要把那本书懂得透彻。这不仅要懂文学，

3、还须看懂文学后面的情理韵味。一般人说，学外国文只要有阅读的能力就够了，仿佛以为这并不很难。其实阅读就是有一个难关。许多大学外文系教授翻译的书仍不免错误百出，足见他们对于外国文阅读的能力还不够。我们常易过于自信，取一部外国文学作品从头读到尾，便满以为自己完全了结。可是到动手译它时，便发现许多自以为了解的地方还没有了解或是误解。迅速的阅读使我们无形中自己欺骗自己。因此，翻译是学习外国文的一个最有效的方法。它可以训练我们细心，增加我们对于语文的敏感，使我们透彻地了解原文，文学作品的精妙大半在语文的运用，对于文不肯仔细推敲斟酌，只抱着“好读书不求

4、甚解”的态度，就只能得到一个粗枝大叶，决不能了解文学作品的精妙。　　阅读已是一个难关，翻译在这上面又加上一个更大的难关，就是找恰当的中文字句把原文的意思表达出来。阅读只要精通西文，翻译与精通西文之外，又要精通中文。许多精通西文的人所译的书籍往往比原文还更难懂，这就未免的翻译的意义了。　　严又陵以为译事三难：信，达，雅。其实归根到底，“信”字最不容易办到。原文“达”而”雅”，译文不“达”不“雅”，那还是不“信”；如果原文不“达”不“雅”，译文“达”而“雅”，过犹不及，那也还是不“信”。所谓“信”是对原文忠实，恰如其分地把它的意　　思用中文表

5、达出来。有文学价值的作品必是完整的有机体，情感思想和语文风格必融为一体，声音与意义也必欣合无间。所以对原文忠实，不仅是对浮面的字义忠实，对情感、思想、风格、声音节奏等必同时忠实。稍有翻译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极难的事。有些文学作品根本不可翻译，尤其是诗（说诗可翻译的人大概不懂的诗）。大部分文学作品虽可翻译，译文也只能得原文的近似。绝对的“信”只是一个理想，在可能范围之内不应该疏忽苟且。　　“信”最难，原因甚多。头一层是字义难彻底了解。字有种种不同方式的意义，一般人翻字典看书翻译，大半只看到字的一种意义，可以叫做直指的或字典的意义（indica

6、tiveordictionarymeaning）。比如指“火”的实物那一个名谓字，在中西各国文字虽各不相同，而所指的却是同一实物，这就是古文字典上所规定的。这种文字最基本的意义，最普遍也最粗浅。它最普遍，因为任何人对于他有大致相同的了解。它也最粗浅，因为它用得太久，好比旧铜钱，磨得光滑破烂，虽然还可以用来在市场上打交易，事实上已没有一点个性。在文学作品里，每个字须有它的个性，它的特殊生命。所以文学家或是避免熟烂的字，或是虽用它而却设法灌输一种新生命给它。一个字所结的邻家不同，意义也就不同。比如“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辞

7、去。”和“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两诗中同有“江南”，而前诗的“江南”含有惜别的凄凉意味，后诗的“江南”却含有风光清丽的意味。其次，一个字所占的位置不同，意义也就不同。比如杜甫的名句：“”。有人怀疑这话不通，说应改为“鹦鹉啄残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其实这两种说法意义本不相同。杜句着重点在“香稻”和“碧梧”（香稻是鹦鹉啄残的那一粒，碧梧是凤凰栖老的那一枝），改句着重点在“鹦鹉”和“凤凰”（鹦鹉啄残了香稻粒，凤凰栖老了碧梧枝），杜甫也并非倒装出奇，他当时所咏的主体原是香稻碧梧，而不是鹦鹉凤凰。这种依领伴不同和位置不同而得的意义在文学上

8、最为重要。可以叫做上下文决定的意义（contextualmeaning）。这种意义在字典中不一定寻得出，我们必须玩索上下文才能明瞭。一个人如果没有文学修养而又粗心，对于文字的这一种意义也难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