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骼体全录》满语人体词语与西医东渐_曹正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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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民族丛刊(双月刊)2022年第5期(总第190期)民族历史与边疆学·清史研究·《钦定骼体全录》满语人体词语与西医东渐曹正博(黑龙江大学满学研究院,哈尔滨150080)摘要:《钦定骼体全录》是康熙年间法国耶稣会士巴多明撰写的满文解剖学著作,记载了大量的满语人体词语。通过语义分析、理据分析、多语言对比分析,探讨文明进程、生计方式、认知方式和文化接触对满语人体词语的命名模式的影响。满语人体词语是在清朝西医东渐过程中直接“嫁接”在西方近代医学的结果,理据比例的显著异常体现了不同文明间科技水平的差异,缺失的词语也体现了满汉接触过程中思想观念的融合。关键词:满语;人体词语;语义;西方医学中图分类号:K249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4-4922(2022)05-0113-07DOI:10.16415/j.cnki.23-1021/c.2022.05.024满族初民是生活在中国东北地区的渔猎民翻译成满文,在1713年前后,完成张诚、白晋以前[4]族,满语中有着丰富的与渔猎相关的词语。17世的工作,写成《钦定骼体全录》。纪,满族进入辽沈地区,随后又入关,新的环境使国内外不乏对《钦定骼体全录》的研究讨论。满语经历了剧烈变化和迅速发展。满族是一个善日本学者羽田明梳理了各国诸多抄本的源流,指于接受新鲜事物、善于学习先进文化的民族,这在出康熙时期的三个抄本分别在“皇帝居住处(故清朝统治者对西方科技的态度和满语的发展过程宫文渊阁)、北京和热河的行宫中(畅春园和承德中都有所体现。康熙皇帝对西方科技颇感兴趣,避暑山庄)”[5]。1928年,丹麦皇家图书馆馆员维尤其是对西方的医学、解剖学特别重视,法国传教克托·马德森(VictorMadsen)将馆内藏本影印出士记载:“皇上仔细翻阅,特别是关于心、胃、内版,命名为AnatomieMandchoue(《满洲解剖学》)。脏、血管等部分”[1]。康熙下江南期间染上疟疾,1981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桑德斯(JohnB.de耶稣会士用“秘鲁树皮”[2]2(金鸡纳树皮)为康熙C.M.Saunders)教授和李瑞爽(FrancisR.Lee)治疗,这更加激起了康熙对西医的极大兴趣。晚博士对丹麦藏本的图片进行英汉双语注释翻译,年的康熙出于自己健康的考虑,令法国耶稣会士出版了《康熙朱批脏腑图考释》。1918年,国会议张诚(Jean-FranoisGerbillon)和白晋(Joachim员昭特巴扎巴在北京琉璃厂书店发现《钦定骼体Bouvet)撰文解释产生折磨康熙的几种疾病的肌全录》后,研究翻译十余年,出版了蒙古文版本的[3]体原因。康熙三十七年(1698),白晋从法国携《钦定骼体全录》。耶稣会士巴多明(DominiqueParrenin)来中国。本文采用的是现存于法国国家图书馆巴多明学识渊博,语言能力极强,精通法、拉丁、意(BibliothèqueNationaledeFrance)的抄本,此抄本大利、满、汉语。巴多明甄选欧洲经典解剖学著作为线装,上下两册,共四卷,半叶七行,封面书名为收稿日期:2022-04-10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满通古斯语言语料数据库建设及研究”(18ZDA300)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曹正博(1988-),男,吉林省吉林市人,黑龙江大学满学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满通古斯语言与文化研究。·113·

1满汉合璧:warginamuoktosilameniyalmaibeyegi-维。尤其通过对比已知事物,给新事物加上一个ranggisudalaniruganigisun(西医人身骨脉图修饰性的定语,这种用已知事物外形推导新事物说),第一页为满文:dergicitoktobuhageticiowan名称的思维方式在满语名词中最为普遍。表1中lubithe(钦定骼体全录)。本文梳理了《钦定骼体的满语人体词语采用外表特征的命名方式,其中全录》(下文简称《全录》)新出现的满语人体词语一部分是根据英语、法语的命名方式翻译的,比482个,从文明进程、生计方式、认知方式和文化如,脑白质、脑灰质、耳蜗、前锯肌等。但有一些是接触等角度,探讨西医东渐过程中,满语人体词语满语特有的视觉理据,比如,蚓垂、舌骨、结肠、提的命名模式及原因。睾肌筋膜这些词。这些人体词语采用隐喻、换喻的方式,比作另外一种事物。在医学发展过程中,一、文明进程影响根据当时的技术水平和认知能力命名新发现的人从词中表现出来的命名根据叫作理据,是反体组织器官是可以理解的。直到近代后期,人类映语言或言语片段的实际意义根据的字面义特才有足够的技术水平对脑灰质和脑白质的功能进征,是表达语言单位或语义范畴时形式选择的理行理性认知,18世纪以前的人们无法对这两个组[6]72由和根据。理据通常指词的表达方式和词义织有更深刻命名方式,英语和汉语采用颜色理据,的关系,也就是为何要用这个词来表达某个事物。满语采用了颜色和位置理据。《全录》中新出现的满语人体词语按照理据类型既有医学技术水平无法对多个功能、位置或分类,数量最多的是功能理据,即解释组织器官功细胞组织结构类似的器官进行区分时,人体词语能的理据,占全部词语的1/3;数量仅次于功能理难以通过视觉理据进行命名。满语中有大量以数据的是位置理据,即描述组织器官位置的理据;数字命名的组织器官(见表2),这些组织器官以数量理据和视觉理据(包括大小、颜色、形状)较少。字简单排列命名,体现了满语在文明程度技术水通过分析满语人体词语理据分类可以探求文明进平还不够高时的命名方式。采用数量理据的人体程对理据的影响。词语主要是各器官内微小结构、紧密排列的肌肉[7]表1《全录》视觉理据满语人体词语软骨和四肢血管。[7]满语理据汉语表2《全录》数量理据满语人体词语ts’anumiyahaiadalibanjiha满语理据汉语蚕样的脑块蚓垂fehiidalgansucunggakumduba耳第一空腔外耳geyeneheyalifarsi刀刻样的肌肉前锯肌jaikumduba耳第二空腔中耳cilcinamebanjihajuwedalgan肉疙瘩样的两块上丘ilacikumduba耳第三空腔内耳oilorgiuhukenuyanbimefu-ilaciduicikangsirigiranggidube第三第四鼻骨外部软而灰色的脑脑灰质鼻翼大软骨lenggibocofehiergidebuge末端软骨tuminbimebocošanggiyanfehi深处白色的脑脑白质tunggenisucunggameyenigiranggi胸骨第一节胸骨柄bureniadalibanjihaduicitunggenijaimeyenigiranggi胸骨第二节胸骨体海螺样第四空腔耳蜗kumdubatunggeniilacimeyenigiranggi胸骨第三节胸骨体kamcimebanjihaborhohocilcin并生堆积的肉疙瘩腮腺muwaduhaiujumeyenibutuduha大肠第一节升结肠ilengguidaalimecirgeheberijaimeyenikerkenduha大肠第二节横结肠舌根开弓样骨舌骨adalibanjihagiranggiilacimeyeniteru大肠第三节直肠kerkenduha麻子样的肠结肠对于功能并不明确的组织器官,满语采用了duhenifulgiyanalhūwa睾丸红膜提睾肌筋膜位置理据。位置理据不仅仅是简单表述器官位通常来说,满语词语的视觉理据在各类词语置,还对神经、血管等走向进行表述,这相对于感中都占有最大比例,因为满族对事物最直接的认性认识更进一步。比如,小肠浆膜、小肠肌肉层、知方式就是观察其外貌特征,是最原始的感性思肝静脉和肝总动脉这些满语词(见表3),相对于·114·

2英语、法语和汉语的简单概括性的命名方式,满语官,近代早期的技术水平就可以研究这些组织器采用了更加细致的命名方式。这是满族在现成的官的功能。《全录》中的满语人体词语的视觉理西方科技基础上,得以站在更高的认知水平进行据、数量理据、位置理据和功能理据依次代表着从命名的结果。如此,满语人体词语可以跨越早期低到高的科技水平对满语命名方式的影响。[7]浅显认识,直接用理性认识来命名。表4《全录》功能理据满语人体词语[7]表3《全录》位置理据满语人体词语满语理据汉语满语理据汉语包裹大脑的fehibebuheliheuhukenalhūwa蛛网膜肩胛骨根部的软膜halbaidaergiijuwegargan肩峰、喙突两支将眼球往上拉wesihuntatarayalifarsi上直肌guwejiheišufanamebanjihadoko胃褶皱里子侧的肌肉胃壁ergialhūwa的膜cifenggutuciresihan出唾液的管腮腺管guwejiheidergiangga胃的上口贲门使肩胛骨上提halbabewesihuntatarayalifarsi肩胛提肌guwejiheifejergiangga胃的下口幽门的肌肉delihunidorgialhūwa脾内侧的膜纤维囊absalangiranggibegocimbume将肱骨内收的肱二头肌niyamanidubeergi心脏的末端心尖tatarayalifarsi肌肉narhūnduhaitulergialhūwa小肠外侧的膜小肠浆膜senggigocireambasudalaihafu-使大静脉通过腔静脉孔narhūnduhaidulimbaialhūwa小肠中间的膜小肠肌肉层narasangga的孔fahūnifiyenteheisindederiyabu-肝瓣中间出来senggiselgiyereambasudalai使大动脉通过肝静脉主动脉裂孔resudala的静脉fafunarasangga的孔niyamancifahūndesenggisel-从心脏到肝处konjosuifejergianggabeneire关闭直肠下口肝总动脉肛门外括约肌giyeresudalaiambagargan的动脉yaksireyalifarsi的肌肉使阴茎勃起的《全录》中新出现的满语人体词语最多的理ergenbeiliburejuweyalifarsi海绵体肌肉据类型就是功能理据(见表4),视觉理据反而少。duhencihergebureoori从卵巢出来卵但通常情况下,满语名词功能理据比例最少,视觉输卵管yaburesudala子通过的管理据最多。《全录》人体词语与其他名词理据差异如此之大的原因就是解剖学是在欧洲全面认识二、生计方式影响人体器官的功能之后才传入满族的学科,人体词语是直接“嫁接”在外来科技上的结果,与漫长历《全录》中的人体词语命名方式体现了满族史中逐渐丰富并发展起来的满语动植物词语和自渔猎采集文化的痕迹。语言是社会的产物,是随然生态环境词语是完全不同的过程。人体词语命着社会的产生而产生,又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名就不仅仅停留在对新事物外表的描述,还要掌因此,社会生活的内容便在语言词汇中得到直接[9]46握其内在规律。索绪尔认为:“能指和所指的联的充分反映。满族孕育并崛起于我国东北地[8]103系是任意的”“语言符号是任意的”,但“语言区。这片白山黑水湖泊众多,河流密布,鱼类资源不是完全任意的,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受到逻辑的丰富。长白山、小兴安岭、松嫩平原、三江平原又[8]48制约”。对这些组织器官已经达到了较高水生长着繁茂的植物,为各种陆生动物提供了良好平的理性认识,满语才进行命名。在现代科技面的栖息环境。满族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发展出了前,满族相对西方发展晚了几百年,然而这种劣势渔猎采集生计方式。语言的词汇忠实地反映出它对于满语可以说是相对的优势,在命名时可以采所服务的文化,从这种意义上说,语言史和文化史[10]用信息量更大的方式,但缺点是这些复合词的聚沿着平行的路线前进。《全录》中的新满语人合单位多过,导致人体词语变得相对复杂。这些体词语并不是完全按照英语、法语进行翻译,而是词语高度集中在肌肉和血管等体积较大的组织器根据满族文化特有的符号来进行重新命名。·115·

3[11]60“舌乳头”一词,在英语中为papillae,法意为环形的软骨,汉语也采用此理据。但满语语为papilles,词源均为拉丁语papula[12]648,意为fergetuniadalibanjihabugegiranggi[7]168(扳指样乳头。汉语中近代人体解剖词语都是受到英语和软骨)则以“fergetun(扳指)”为喻体。扳指是清法语影响,尤其是英语,因而汉语的“舌乳头”采代贵族王室重要的身份象征。扳指原为满族射猎用了英语和法语的形状理据“乳头”。但满语il-时保护拇指皮肤不被弓弦磨坏,多用kandahanenggudebisirebahiyaigeseargan[7]140(舌上松塔(驼鹿)角制成。《黑龙江外纪》谈到驼鹿时说:[14]样芽)并没有采用英语和法语的喻体,而是采用“角长大,色如象齿,以製射韘,盛暑无秽气。”了siseku(松塔)和argan(芽)。满族的传统生计随着满族进入关内,渔猎不再是主要生计方式,扳方式是渔猎与采集并存,妇女儿童主要负责采集,指从实用性的物品变成纯粹装饰用的首饰,材质山林中的野菜、瓜果、浆果和菌类是满族人重要的从鹿角、木质逐渐变成玉质,并赋予尚武骁勇和贵糖类、维生素、矿物质等营养的来源。松籽是满族族等级的象征。重要的采集对象,后来也成为打牲乌拉进贡皇帝大菱形肌是背部的肌肉,英语rhomboidmajor的重要贡品之一。松籽生长在松塔内,松籽和松muscle[11]171,法语rhomboïdemajeur,两词源于拉丁[12]765塔是满族采集文化的关注对象。肩胛冈是肩胛骨语rhomboides,更早词源为希腊语ρομβοηεσ,中间一条骨突,英语为scapulaspine[11]183,法语为意为大的菱形的肌肉,汉语同采用此义。而满语épaulescapulaire,词根均直接采用拉丁语词scap-yashayalifarsi(意为捕鸟网套样的肌肉)的喻体ulae(肩胛骨),意为肩胛骨的脊背。而满语bula为yasha(捕获鸟雀使用的网套),俗称跌包。《御geseilhūbanjihagiranggi[7]177(顺生的棘刺样骨制清文鉴》中对yasha这一捕猎工具的解释是:si-头),采用了bula(棘刺)这一喻体。满族采集的kabemuheliyekenyashalamefereergibebutuarafi很多植物都带有棘刺,比如,bulahailan(刺榆)、fiyashacecikeifeyedetulemesindaranggebeyashabulailha(野玫瑰)等。长期采集带刺植物将棘刺sembi[15]24(将硬鬃毛结成圆网,网底堵住,在家雀这种联想运用到了肩胛骨的骨突。等鸟类巢处下网)。满语的“大菱形肌”的理据采在动物资源异常丰富的东北地区,有着“棒用了“跌包”这一常用狩猎工具的形状来命名。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说法。众多膈腰是膈肌的外缘肌肉质的部分,英语为的野兽、鱼类和鸟类在满族长期的认知体系中尤lumberpartofdiaphragm[11]191,意为膈的大端。膈为重要。满语人体词语的命名也受到了渔猎对象腰连接着膈和体腔壁,汉语因“腰”的连接作用采名称的影响。胸骨剑突位于胸骨柄下端,英语和用这一转喻命名“膈腰”。而满语hetugiyalakū法语均采用xiphoid[11]183这一希腊语词源ξιφοειδalhūwayalibaninibuteniba[7]265(膈肌的山根部η'[12]1016,意为剑。汉语同采用此义。满语farsa位),使用了buten(山根)这一喻体,是将膈腰看giranggi(葫芦鱼样的骨头)采用的喻体是一种名成膈的根部。满族生活地区多山,满语中有70多[13]4475[9]12为“farsa”(葫芦)的鱼。精囊一词,英语为个关于山的形态的词语。只有对山的地貌走seminalvesicle[11]362,法语为vésiculeséminale,词势充分认识,才能对猎物的分布得到充分把握。根源于拉丁语vesicula,意为小水泡、膀胱。可以关于山的众多词语是满族渔猎采集文化的体现,理解为装精液的小水泡或者因在膀胱附近而采用故而将buten(山根)转喻到膈肌的外缘。“东三提喻方式命名。而满语为ooriomo[7]208(精液池省诸山多松林,茂条蓊薆,结实甚大。貂深嗜此,[16]塘),采用的隐喻是omo(池塘)。渔猎民族是近多栖焉。”可见,东北地区非常适合森林渔猎。水生存,江河湖海乃至小水塘都是捕猎场所。东狩猎属于攫取性经济范畴,由于它只能从自然界北地区密布的水网中大大小小的池塘是满族渔猎获取天然的产品,势必构成对生态环境的严重依[17]得以维持的重要基础之一,因此,在人体词语命名赖,满语也对这些渔猎采集资源高度关注。中得到体现。以上诸词体现了满语对新词语命名过程中满环状软骨是气管上端的一块软骨,英语为族文化的活力,满语在接受新鲜事物和外来科技cricoidcartilage[11]28,法语为cartilageannulaire,均过程中,并没有像英语和法语那样完全采用拉丁·116·

4语或希腊语借词,而是根据满族文化的特点来进selgiyeresudala[7]46(传播血液的管)”。这是满族行命名。这是满语在清代中期衰落前的一次重大从已有的医学知识获得的认知观念。而汉语的静尝试。但由于受到封建社会的教条约束,《全录》脉动脉的命名与中医的号脉更有关联,汉族对血这种带有大量赤裸人体图画的书不可能向广大民管的跳动与否更加关注,因此以“动静”命名。众普及,康熙多次向巴多明表示:“这不是公诸年“静脉”英语为vein,法语为veine,词源为拉丁语[12]972轻人的书,因此,里面的插图只能被和你一起工作vena,原意是水管水沟。“动脉”英语为ar-的人看到”[18]。满语错过了面向近现代进行重要tery,法语为artère,词源为希腊语αρτηρια[12]52,转变的机会。原意为“风管”,因古希腊人发现人死后,动脉血泵到人体各处组织后不再通过静脉回流,故动脉三、认知方式影响内无血,为空管,故以“风管”命名动脉。可见英认知方式是人类观察和解释世界的认识模语和法语的“静脉”“动脉”是以古希腊古罗马时式,随着人类心智的进化而发展,发展方向带有一期的医学知识为起点的,满语则是对其功能进行[6]46定程度的选择性。同样一个人体器官,满族认知。同英国人、法国人、汉人会根据不同的意象,从不“结肠”在满语中为kerkenduha(麻子肠),因同的角度命名。比人体的各种内分泌腺和外分泌结肠表面的黏膜如麻子。这是满族对结肠外表直腺(如汗腺、皮脂腺、腮腺、松果体等),汉字“腺”观的认知方式。满语的“结肠”并没有采用英语是借用日语中的根据形声创造的和制汉字和法语的命名方式,英语为colon,法语为co^lon,[19]“腺”,指体液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的地方。均以标点符号“colon(问号)”的形状来比喻命名,“腺”在英语中是gland,法语是glande,词源均为因结肠走向是类似问号的弯型。而“colon(问拉丁语glandulæ[12]400(甲状腺),而这一拉丁语词[12]191号)”词源为希腊语κοιον,意为“诗的一部则源于原始印欧语∗gwele-(橡果),因甲状腺和分”,更早的词源为原始印欧语∗(s)kel-(弯橡果外形相似而命名。而满语采用“cilcin”一词,的)。可见英语和法语的“结肠”是根据肠道走向比如bahiyaiadalibanjihacilcin[7]54(松果体),ya-命名,满语则采用不同的认知方式,即肠表黏膜特saicilcin[7]71(泪囊),kamcimebanjihaborhohocil-征命名。cin[7]147(腮腺)等。cilcin原意是morinisencehei“胸骨舌骨肌”在满语中采用功能理据,为fejilebanjihadalgan[15]卷二十,23(马嘴兜下的肉疙ujubetukiyebumetataraaššabureyalifarsi[7]156(把瘩),与英语、法语的“橡果”和汉语的“泉”都不一头上抬起来移动的肌肉),此处的“上抬”使用了样。满语将马匹身上的疙瘩组织比喻成人体分泌“tukiye-”这一动词,是满语肌肉词语中唯一使用腺,这是与满族养马的悠久历史分不开的。满语tukiye-的词。其他的含有“上抬”义的肌肉词语中关于马骡这类动物的命名词语有79个,既包括均采用wesihun(向上),比如:wesihuntatarayali体态特征,也包括各种年龄阶段和不同的性格。farsi[7]96(上直肌)、bugemonggonidergiuyanian-除此之外,还有38种马匹的毛色①和35种马的ggabewesihuntatarayalifarsi[7]169(杓横肌)、meir-疾病②。这些关于马的数量众多的名称词语体现enbewesihuntatarabulaiyalifarsi[7]196(冈上肌)了满族在培育马匹过程中,对育种、驯化、交易的等。之所以只有“胸骨舌骨肌”采用tukiye-是因关注。马对满族来说,不仅可以代步、打猎,也可为这里是将“uju(头)”抬起来,而在满语中uju以进行交易、充当战争掠夺的工具,马匹的健康,(头)和tukiye-(抬)这两个语素是聚合搭配关涉及到满族社会经济的稳定性。马对满族的重要系。满语的“抬头”用ujubetukiye-,而不用其他性深深地体现在满语中,因此,满族对马匹的认知动词。语义组合的微观世界是义位组合[20],词汇观念投射到新发现的人体器官是顺其自然的方式。①《五体清文鉴》,北京:民族出版社影印本,1957满语的静脉和动脉采用了描述功能的命名方年,下册,牲畜部。式“senggigociresudala(回收血液的管)”“senggi②《五体清文鉴》,下册,牲畜部残疾类。·117·

5语义中的义位义素搭配关系体现了观念。单项义斯山脉,而山脉西面的海洋也被称为大西洋(At-[21]素类别所反映的思想范畴叫做观念,可通过成lantic)。古希腊神话中的这一人物名称因顶天立分对应来反映。在满族的观念中通过“uju”这一地的形象在西方世界有着承受、支撑以及地球义位析取出“tukiye-”,而不采用wesihun等义位。(地图册)的含义,人体的第一颈椎骨承担了头部而“胸骨舌骨肌”在英语和法语中为sternohy-的重量,在英语、法语等语言命名中,使用了atlas[11]29[12]456oid,来源于希腊语huoeides,意为像字母这个希腊文化中的词汇,与满语的命名有着截然υ一样。英语和法语的观念来自外形。不同的文化背景。男性生殖器和女性生殖器这两个人体词在满四、文化接触影响[23]142语基础词汇早已出现,分别是coco和[22]fefe[23]262,但涉及到具体的生殖腺,满语自身的基语言变化最根本的原因是文化接触。满语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受到周边语言的影响,础词汇没有描述。在《全录》中两性的生殖腺“睾[7]208尤其是汉语和蒙古语。满语中和畜牧相关的词语丸”和“卵巢”均采用同一个词duhen,词根源有很多蒙古语借词,和农业、政治、经济相关的词于duhe-(终结),是根据生殖腺的位置来命名,并语多从汉语借用,这是由于蒙古的畜牧发达、汉族没有参考英语和法语的词汇。“睾丸”在英语为的农业和政治经济长期领先。这种文化压力使大testicle,法语为testicules,词源为拉丁语testicu-[12]912量外来借词输入到满语。但《全录》中人体词语lus(证人)。在古希腊男子宣誓作证时必须几乎没有音义同时借用的外来借词,有一部分是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睾丸上,以此表示如果说假根据英语和法语人体词语意译而来,有些则是根话或作伪证就会断子绝孙,因此“证人”一词在古据满族文化的特点创制,有些命名规则和其他语典时期被赋予了男性气概和生殖能力的社会义,言完全不同。究其原因,满语借词通常是从周边也就衍生出“睾丸”这个义位。“卵巢”英语为o-[12]637发展程度更高的文化来直接借用,但无论是汉族,vary,法语为ovaire,源于拉丁语ovarium还是蒙古族的近代医学,都远远落后于西方,满语(卵),更早的词源是原始印欧语∗owyo-/∗oyyo无法按照惯例借用外来词,只能越过汉族和蒙古-(卵)。可见,英语和法语的人体词语深受拉丁族,直接对接欧洲语言。而英语和法语的人体解语希腊语影响,而满语人体词语在接受西方科技剖学词语多数是单词和音节较多的聚集合成词,时采用了满族文化自己的创制方式。不适合直接音义同时借用。因此,《全录》满语人值得注意的是,《全录》中缺失的人体词语体体词语的出现和以往借词有截然不同的模式。现了满族和汉族的文化融合。虽然《全录》图文由于历史上的强势文化缺乏借词来源,新出并茂地精心记载了众多组织器官,但重要的人体现的强势文化又难以直接将借词音义同时输入到骨骼词语几乎被完全省略。满族在长期与农耕文满语,《全录》满语人体词语基本按照满族文化特化的汉族接触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儒家思想和点进行创制。与满语不同的是英语和法语的医学汉族的传统观念。在几千年的中国传统思想中,词语甚至其他各种科学词语均借用拉丁语和希腊对人体解剖特征的讨论仅限于同宇宙天地进行哲语。历史上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对欧洲文化有着深学范畴的对比,《全录》中众多“露骨”的解剖图引远影响,而且同属于印欧语系,音义同时借用并不起了耶稣会士和朝廷官员之间的伦理道德冲突,存在较大障碍。满语中的“第一颈椎”为meifeni而且骨骼方面的图文在传统汉族看来更像是“骷sucunggameyeniildunfungiranggi[7]151,直译是颈髅”,象征着“死亡”[2]3。截至康熙晚年,清朝已处第一节颈骨,与汉语命名采用同一数词理据命经建立接近百年,满族的思想观念不断地与汉族名方式。但英语和法语的第一颈椎为atlas,该词趋同,因此考虑到康熙的心理因素,骨骼方面的词[12]60源于古希腊神话的人物阿特拉斯('Aτλα),语不见于《全录》之中。是希腊神话中泰坦神之一,伊阿珀托斯之子。阿五、结语特拉斯因反抗宙斯失败,被罚在世界最西处用头和手顶住天,成为北非摩洛哥高耸入云的阿特拉《钦定骼体全录》中新出现满语人体词语的·118·

6理据比例异常状况体现了满语人体词语是直接馆藏本.“嫁接”在西方科技上的结果。因此,人体词语中[8][瑞士]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的功能理据远远多于视觉理据,理性认识比例高京:商务印书馆,1999.[9]赵阿平.满族语言与历史文化[M].北京:民族出版于感性认识,与满族原有的各类文化词语的理据社,2006.比例截然不同。这些人体词语还采用了满族文化[10][德]萨丕尔.语言论[M].陆卓元,译.北京:商务印的特有符号命名,体现了满语在清朝中期依然具书馆,1985:6.有旺盛的生命力面对近代科技的冲击。这些人体[11]FrankH.NetterMD.AtlasofHumanAnatomyInclu-词语不是在文学语言中,而是在科技语言中大量dingStudentConsultInteractiveAncillariesandGuides出现的语言创新[24],但封建时代的约束不可避免[M].Saunders,2014.地使满语人体词语最终没能在满语社区中进一步[12]C.T.Onions.TheOxfordDictionaryofEnglishEty-普及。满族的思想观念在与汉族趋同过程中,导mology[M].OxfordUniversityPress,1966.致《全录》中骨骼词语的缺失。人体器官的命名[13]五体清文鉴[M].北京:民族出版社影印本,1957.[14]西清.黑龙江外记[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体现了满族对世界的认知方式与其他民族的显著1984:91.不同,对不同文化现象的关注度也不同。满族周[15]御制清文鉴[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边民族的科技落后导致了无法按照惯例输入借[16]徐珂.清稗类钞[M].第13册.北京:中华书局,词,语言差异过大又导致不能直接借用英语和法2010:6188.语人体词语,迫使满语人体词语的创制选择其他[17]刘小萌.从满语词汇考察满族早期的经济生活[J].方法。满语研究,1989,(2).[18][法]杜赫德.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中国回忆录Ⅱ参考文献:[M].郑德弟,等,译.郑州:大象出版社,2001:289.[1][法]张诚.张诚日记[M].陈霞飞,译.北京:商务印书[19]沖森卓也.図解日本の文字[M].東京:三省堂,馆,1973:71.2011:52.[2][美]桑德斯,李瑞爽.康熙朱批脏腑图考释[M].台[20]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M].北京:商务印书北:黎明文化出版社,1981.馆,2012:172.[3][法]白晋.康熙皇帝[M].赵晨,译.哈尔滨:黑龙江人[21]马清华.语义的多维研究[M].北京:语文出版社,民出版社,1981:41.2006:297.[4]杨奕望.康熙朝满文人体解剖著作《钦定格体全录》探[22]邓晓华.人类文化语言学[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赜[J].历史档案,2017,(4).社,1993:250.[5][日]羽田明.研究ノートから———《格体全録》残卷[23]胡增益.新满汉大词典[G].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J].内陸ァジァ史研究,1986.版社,1994.[6]马清华.文化语义学[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24][英]杰弗里·利奇.语义学[M].李瑞华,等,译.上社,2000.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7:46.[7][法]巴多明.钦定骼体全录[M].巴黎:法国国家图书[责任编辑谷文双]·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