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荡在启蒙与后现代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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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擺盪在啟蒙與後現代之間――評JohnGray著，蔡英文譯，《自由主義的兩種面貌》台北：巨流，2002年，xxxiii+198頁江宜樺在我看來，「多元主義」（pluralism），以及它所蘊涵的「消極」自由，是比較真確、比較合乎人性理想的主張……。多元主義比較真確，因為它至少承認：人類的目標不止一個，而這些目標也未必都能用同一的標準加以比較，其中有許多還不斷相互對立抗爭。1――柏林，《自由四論》。一、從自由主義到多元主義讀過《自由四論》的人，都知道柏林在他那篇膾炙人口的〈兩種自由概念〉末尾處，以神來之筆點出他是如何珍惜多元主義。柏林因為

2、宣揚多元主義，被推崇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自由主義思想家之一。但是大多數人未必理解柏林既然肯定了多元主義，就有可能告別自由主義；也未必意識到柏林的思想，會與另一位二十世紀自由主義大師約翰•羅爾斯（JohnRawls）的思想發生衝突。這些問題，都必須等待葛雷（JohnGray）大力鼓吹多元主義之後，才會清楚浮現。葛雷乃是當前英國研究自由主義最負盛名的學者，但用他自己的說法來形容，他不是一個自由主義者。打從《後自由主義》（1993）與《啟蒙之覺醒》（1995）1此段文字採用陳曉林的翻譯，見IsaiahBerlin著，陳曉林譯，《自由四論》，台

3、北：聯經，1986，頁293。1PDFcreatedwithpdfFactoryProtrialversionwww.pdffactory.com出版以來，葛雷就認為啟蒙運動式的自由主義已經走到盡頭。如果自由主義還想保持生機，勢必要徹底檢討，放棄過去自以為代表唯一真理的姿態，體認啟蒙價值的時空性與有限性。《自由主義的兩種面貌》一書，可以說是前述探索的後續工作。而本書所揭示的立場，也可以看成他在「後自由主義時代」，延續自由主義名號的最後嘗試。此書開宗明義指出：自由主義主要有兩種表述方式。第一種表述方式以實踐啟蒙運動的理想為最終目的，認為

4、寬容的宗旨在於尋求一種理想的生活方式，而這種理想的生活方式本身具有普遍性，可成為全人類採行的制度。第二種表述方式不承認啟蒙運動的價值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必然歸宿，認為寬容的意義在於找尋不同生活方式彼此得以和平共存的條件。而多元分歧的價值將使得人類永遠不可能獲得永恆有效的普遍共識，只能盡力尋求暫訂協議（modusvivendi）（頁2，30）。為方便起見，我們或可將前者稱為「理性共識型的自由主義」，而稱後者為「暫訂協議型的自由主義」。葛雷認為自己屬於後者。就思想史的淵源來看，葛雷認為洛克、康德，以至當代的羅爾斯、德沃金（Dworkin）、海

5、耶克（Hayek）、諾齊克（Nozick）等等，都是「共識型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而霍布斯、休姆，以及當代的柏林、歐克秀（Oakeshott）、雷茲（Raz）等等，則接近於「暫訂協議型的自由主義」（頁2，17，41-42，122）。兩者最大的差別，在於前者堅持自由制度乃是人類最好的理想，其他的主張只能被看成「合理性的異議」（reasonabledisagreement），可以被寬容，但不可能成真。後者則認為人類可以（且必然會）有許多不同類型的生活方式與文化價值，這些不同生活方式都能促進人類的福祉。我們應該欣然接受此一價值多元並存，乃至

6、衝突矛盾的事實，並安於任何可以包容大量歧見的制度安排。葛雷認為這兩種立場都可稱為自由主義，但前者建立在錯誤的假設上，以為人類的終極價值可以達成理性的共識，而事實並非如此。因此，如果前者竟然壟斷人們對自由主義的理解，那麼我們還不如另行標榜多元主義，就像柏林在〈兩種自由概念〉結尾處所暗示的立場一樣。2PDFcreatedwithpdfFactoryProtrialversionwww.pdffactory.com二、多元價值與暫訂協議然則，什麼是多元主義呢？過去兩三百年來，西方自由主義傳統不也始終標榜多元價值或多元寬容嗎？為什麼多元主義不

7、能當成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一部份？對葛雷來講，多元主義與主流的自由主義思想在根本處是涇渭分明的。主流的自由主義者（如羅爾斯）認為世界上存在著普遍有效的人性需求，像是權利與自由、權力、機會、財富等等。這些需求若要獲得充分保障，就必須建立一種制度，以平等的方式保障每一個人的言論與集會自由、宗教與思想自由、政治參與的機會、私有財產的處分，以及不受任意拘捕監禁的自由等。但是，多元主義基本上認為「凡人皆有意願過著不同的生活，而且這種意願是正當的」（頁6）。多元分歧的生活理想，反映的不是人類理想的脆弱或有限，而是人類價值選擇的差異。因此，我們可以說

8、「暫訂協議型的自由主義」有一種倫理學基礎，亦即價值多元主義（value-pluralism）。價值多元主義聲明人類的福祉有許多衝突的型態，有些福祉無法彼此比較其價值。在眾多實際的良好生活中，有些無法相互較量其高下、優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