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现象”与明夷待访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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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宗羲現象”與《明夷待訪録》——兼政治遺民、文化遺民與夷夏之辨大義論略羅義俊[提要]在中國近現代學術思想史上，有一個評主始終受到各方正面評價的黃宗羲現象。黃宗羲是明清鼎革易代之際堅守道德底線的文化遺民。黃宗羲思想是遠紹宋學、薪傳蕺山、嗣軌陽明的儒家血脈。所著《明夷待訪錄》是關於國家組織形式和政治軌道的構想，形成以“天下爲主，君爲客”爲核心命題、“藏天下於天下”爲關鍵觀念的政治思想體系，表現出主權在民不在君、民權高於君權，政權、社會、輿論三層開放的現代民主政治意義，是制度構想中的民本論，是儒家外王學的新努力，是中國

2、文化中一部政治哲學經典。它的核心義理是主張公天下，反對家天下。它的精髓在君是可以換置更易的。它拉掉了“朕即國家”的合法性，拉掉了一家一姓一特殊集團等同甚或淩駕於國家的合法性，確立了公天下的政治大前提大原則。它從思想學術上打開了民主的政治制度建設之門。[關鍵詞]黃宗羲現象；儒家血脈；文化遺民；《明夷待訪錄》；制度構想中的民本論一、“黃宗羲現象”梨洲先生黃宗羲（1610－1695）是明末清初與顧炎武、王夫之齊名的大學者，幷稱顧、①黃、王。黃宗羲執経史，“自天官地志、九流百家之教，無不精研”，而一歸於心。其學術貢獻，是多

3、方面的，按現代學科分類來說，他是哲學家、思想家、史學家、學術史家，而尤令人矚目者爲其政治思想，他的政治思想貢獻集中在《明夷待訪錄》。②《明夷待訪錄》爲黃宗羲的招牌書，亦是中國學術史上具有經典意義的哲學名著，有很強久的生命力。它于近現代中國的政治生活起過實際的“極有力”的影響，曾經是維新運動和辛亥革命的重要思想資源和動力來源。《明夷待訪錄》屬清廷禁書，由坊間私刻存傳。梁任公主講湖南長沙時務學堂，張其師說，譏評時政，與譚嗣同、唐才常輩倡民權共和之說，③將《明夷待訪錄》節鈔，印數萬本，秘密散佈，“於晚清思想之驟變，極有力

4、焉”，爲戊戌變法鼓天下之氣。1894冬興中會成立之初，宣傳品僅有兩種，一爲《揚州十日記》，一即④《明夷待訪錄》選本之《原君》、《原臣》篇。以致清末即享有“東方的盧騷”之聲譽。這是爲學人所熟知的近現代史常識。按中國傳統觀點，黃宗羲是通儒，宣統元年從祀文廟，入《清史稿·儒林傳》。《清史稿·儒林列傳》之一以黃宗羲與孫奇逢（啓泰）、李顒（二曲）並盛於南北及關中，而定爲清初鼎足三大儒。20世紀的中國是反傳統意識形態化的世紀，反傳統主要就是反儒。然而，在近現代中國學術思想史上，套用慣用的政治術語，對黃宗羲的評價，左、中、右各方

5、驚人的①支偉成：《清代朴學大師列傳》，岳麓書社1998年版，第7頁。②上世紀80年代，臺灣學者龔鵬程籌劃過一套經典叢書，其第十種爲《明夷待訪錄》，並補入未刊的《文質》、《封建》兩篇。③梁啓超：《清代學術概論》，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第32頁。④馮自由：《革命逸史》初集《自序》，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頁。1趨同，都是正面的，一直受到肯定。中國自由主義和新文化運動首席胡適之對黃宗羲之肯定①亦爲人所熟知。中國文化陣營的當代新儒家大宗師牟宗三先生，承乃師熊十力先生之緒，②曾專論“顧、黃、王諸儒之理想”，並謂其鼎革之後

6、所著新外王名著《歷史哲學》、《道德③的理想主義》、《政道與治道》乃承顧、黃、王三大儒文化理想而有之結果。至於學者型的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侯外廬先生，在其與杜國庠等合著的《中國早期啓蒙思想史——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一書中，更是至今尤爲大陸大多數學者所遵守的基調和範圍。甚至現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都對黃宗羲以“萬民之憂樂”爲天下大事的民本思想，“作了充分肯定與高度評④價”。即便在那瘋狂肆虐文化的年代，黃宗羲的歷史和價值地位亦安然無恙，未遭顛覆，這在現代命運中的從祀孔廟、儒林列傳人物中堪稱異數。我稱之爲黃宗羲現象。這是一個值得反

7、思亦頗耐尋味的現象。對黃宗羲的共同肯定，其文本完全落實在《明夷待訪錄》上；而且都是就其所表現的民本思想或民主觀念來理解與詮釋，都有現代視角。可以說，凡從民主思想作解者，實際上都是申任公民權說之緒。其中，“中國十七世紀的人權宣言”，侯外廬對《明夷待訪錄》的這個後人未及的高度肯定，是個綱領性的評價，文革後大陸學界重新展開黃宗羲研究，很多議論，如認爲《明夷待訪錄》有比較明確的民主思想，爲民主思想寶庫、平等理念的源泉、近⑤世的社會契約論、要實現民主政治等等，其間縱或稍有差異，其實都是這個綱領性評價的發揮。這些議論，如果各別

8、地孤離地寡頭地看，已相當充分，儘管其中或有過度詮釋的情況⑥，但大體顯不出問題。所謂各別云云，是兩個意思，一是將民本說與民主說各別地觀，事實上論主都是將民本思想與民主思想視爲兩個不相干的思想範疇；二是就黃論黃，即不聯着儒學一起看。事實上這些肯定性議論是筆者單獨提取出來的，而論主其實多是合着儒學一起、比照着說的。被視爲不同的兩個思想定性，而且分別說都對，但依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