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学习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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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老师：愿大家能从这个典型案例中体会点什么、感觉点什么……吉林三中教务处二〇一〇年十二月十四日木兰花吉林市教科所邵兵（据2010年暑期学习案例整理）落叶小乔木，木质有香气，根肉质，世称辛夷。一、打人父亲坐在院子里的榆木板凳上，闷闷的吸着烟。烟是纸卷的，纸是二姑给的。烟吸进口里，不急着下咽，而是回味足了，才慢慢放它出来。每当看到谁家的儿子，卷好烟，递到人家父亲手上时，我们的父亲，总是莫名地叹一口气，眼里流露出十分羡慕的光彩，仿佛也要把人家的孩子卷到自己的纸里，变成烟丝儿，放到嘴里，吧嗒几口，亲香一阵，再吸入腹中，这一生才放得下心来。母亲背着小七，低着头不停地忙活吃的。他家院子里的木兰开了一树红红白白的花，这种花不生虫子，散发着辛香的药味。按规矩，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来弟，老三是盼弟，老四是引弟，老五是思弟，老六是梦弟，老七也应当叫这样名字。可是，连我们的父亲都觉着有些累了，一直没有儿子，放眼院子里的花，就叫她木兰吧。也许是都希望小七不得病，长得结实，就叫她木兰。不多时，饭香飘满小院。母亲低声喊：“他爹，吃饭了。”过了一会儿，父亲才站起来，慢慢踱到屋内，抬腿上炕。墙上贴着杨柳青的《莲花送子图》，白白胖胖的光腚小子卧在莲花芯儿里，大半年光荫过去了，莲花的叶子绿得发暗了，莲花小子也不是那样白了，他抱着鱼的笑脸却只能粘在墙上，不能够落到炕上。小饭桌上摆了四个菜，没有大鱼大肉，是母亲用心调弄的，也是有模有样、精致讲究。比如那碟山药，母亲加了几片地黄，意在给父亲补一下。要儿子的想法，母亲是完全站在父亲这一边的，只要父亲不说放弃，母亲就毫无怨言地替他生养。现在，开饭了，六个女儿站在地上，大的，二的，小三，小四，都规规矩矩低着头；小五、小六年纪小，吧嗒着嘴，总想上桌吃，可是被母亲拦住了。小七太小了，背在背上，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母亲给父亲添饭时，她的小手不小心伸到菜碟里，被父亲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小七“哇”地大哭。大姐、 二姐赶紧把她抱到外边，去捉园子里的蜻蜓、蚂蚱哄她。大姐对二姐说：“爸是有些狠，小七才多大，就那样打她。”二姐边哄着小七边说：“不怪爸，怪我们不是男的。你看二姑生了弟弟，多神气。每次回门，二姑父都亲自赶着车送她一个来回，山路再难走也不怕。小弟弟才多大，在他家，来咱家，都是上桌吃饭的。”大姐说：“还是二姑福气，生男孩子，她婆婆都把金镯子给她了。咱妈就不行，自打有了小七，奶奶来都不来了。”二姐说：“就是的，爸在村子里不就是抬不起头么，都怪我们不争气，我们要是男孩子就好了。”大姐说：“二妹，你看小七，这脸和男娃也没有什么区别，这眉眼，这眼神，十足像个男孩子呢。”二姐说：“大姐，没用，她毕竟还是女孩子，没有上桌吃饭的福气。”天边烧出艳锦般的晚霞，抖一抖，落下去了，小七的脸染得红红的，没有吃到桌上的饭菜，小家伙也不再闹了。二姐亲了七妹一下，边说：“老妹妹，快点长，长大要比男人强才行，以后也生男孩子，给自己争气啊。”小木兰瞪圆了眼睛，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姐，忽然乐了一下。二姐说：“大姐，你看七妹，懂话了，乐了！”月亮圆的时候，二姑来了。她还是坐着三匹马的大车，抬着头回娘家。她高声大气儿地和村里人打招呼，前院儿的刘奶奶一个劲儿夸她，人又俊了，又胖了，这都是生儿子的福份啊。一帮泥孩子跟着大马车后面跑，铜辔环叮当响着，笼头上扎着的红绿绸带格外精神。二姑父怕颠坏了孩子，车上铺了一层新割的稻草，草上是一大块蒙古毛毡，上面又是两床被褥，都是丝绸面的，大红大绿的，软软的，厚厚的。二姑腕子上戴着一对大金镯子，耳朵上又添了两个金耳环，太阳光下，黄灿灿、亮晶晶的。她的儿子是长大了，五六岁了，一下车就跳到炕上，和大舅坐在一起。大舅抱着他，表情是又一样的，稀罕一下，再稀罕一下，手还伸进裤裆，摸弄他肉揪揪的小鸡鸡儿。又转身打开炕柜的铜锁，从里面捧出月牙儿饽饽、红松籽仁儿、大个儿的臻瓤，一个劲儿往他嘴里塞。二姑笑着说：“你看大哥，还是这样偏心，你那七个仙女在地上站着，不给吃，偏给我们这外姓人。大哥，你也得改改脾气，什么年月了；你这帮姑娘长大了，可就是你的福。”母亲也笑着说：“他那脾气，难改。”父亲瞪了母亲一眼，母亲不作声了。二姑说：“你看看大哥，老给嫂子气受。来，姑娘们，都陪二姑炕上坐，二姑可给你们带来好东西了！”大姐看二姐，二姐看三姐，一个看一个，又看父亲，没人敢上炕。二姑说：“怕什么，我在的，来，都上来，姑娘不照儿子差什么。二姑没有姑娘，你们以后都是我的姑娘。”七个女孩子哈哈笑了。父亲怕二姑不高兴，就下地帮着二姑父喂牲口去了。父亲刚一出门，孩子们一下子全上了炕，有搂二姑脖子的，有躺在二姑怀里的，二姑拿出她们那边的糖块，分给孩子们。她边分着吃食，边对母亲说：“大嫂，还是要让孩子们进学校学习才行，老在家糗着，个个睁眼瞎，以后怎么生活啊。”母亲眼泪就挂上了眼角，说：“他二妹，你大哥性子你不比我知道么？要是像你添了男孩子，还用说么？唉……”二姑说：“大嫂，你也是，不生儿子怎么了？怕他像老鼠见猫一样。老谁家也是姑娘，你看人家，让孩子上学，供孩子读书，后来都出息了，回头谁不给老人钱花呢，一样孝行的。你这七个孩子，养到老，不比我们这一个儿子强？眼光但放长远一些吧。”母亲叹口气说：“不怪你大哥，只怪我没能耐，生了七个，全是女孩子，我没用啊。” 姐弟们在炕上玩起了过家家，表弟当男的，姐妹们或当二大妈，或当四姨婶，木兰最小，当孩子。她还不太会讲话，在炕上，有了心事似的，不笑，也不说。她忽然伸出小手，狠狠地抓了二姑儿子的胖脸一把，二姑的儿子咧开大嘴，鬼一样嚎哭起来，那塞满嘴的吃食掉了一炕。大家被这举动吓坏了，二姑疑惑地看着小七。妈忙训她，要打她。二姑拦下了，她说她知道小七为何打她儿子。她说：“大嫂啊，一定要让小七读书才行，她可会有出息呢。”二、告密得感谢二姑，有五个姐姐小学毕业，一个初中毕业。按理，木兰也是到初中毕业就回家了。可是木兰这孩子，天生的拗性，哭死哭活地要读高中。她成绩分外好，老师来家访，也劝家长要孩子读高中，那是一定可以考重点大学的。姐姐们也围过来，都替她求情。我们的父亲只是摇头，母亲只有哭的份儿。还是大姐，和母亲商量，把二姑请来吧。二姑来了，父亲还是摇头，他说：“姑娘家，早晚是人家人，学那些有什么用？眼看大的要出嫁了，二的也得找人家，哪个不得备些彩礼，都要钱。”二姑也劝不动，就说：“大哥，要不让孩子读师范学校吧，听说那个学校不花几个钱，国家供吃供住的，毕业也分配工作。”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吧嗒了几口烟，小声儿又快速地说：“那我问问秦老师，看孩子是不是那块料儿。”木兰是学年第一名，她轻而易举获得中师指标，进入普师班。她们的学校建在一道山岗上，五六层的楼，是白色的，很远处就能看到，像是古代的城堡。她被分到八一五班，开学穿着大姐给她缝的裙子。她想，自己要好好学习，听初中班主任秦老师讲，学习，是她想要出息的唯一选择。她的生活真的很简单，每天简单梳洗，挑最简省的饭菜吃，国家有固定的餐票发放，每月下来，她都能节省不少，换回食堂里的酥饼，背回家。有时还能用多余的饭票，去小卖店里给父亲换回几盒香烟。母亲和姐姐们非常高兴，唯有父亲，收起香烟，依旧愁容满面，岁月让他的脸添了好些崭新的皱纹。木兰学习太好了，她成了学习委员。她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干部，每天按时收作业、留作业、帮老师批改作业。她也觉得自己很精心，每次都把作业等级、分数、名次不厌其烦的记录好。她发现张国梁表现总是这样棒，科科成绩优秀，这也是自然的，谁让他是班长呢？王小涛也很了不起，他的字和书法一样好看。李秀菊的也好，总是那样干净整洁，老师一有机会就表扬他们，同学也称赞不已。秋天开了运动会，老师要大家发言总结。很多人说班长贡献大，他跑了好几项，全取上了。班长还帮着同学打水送饭，好有力气。木兰想起来，是啊，操场上，张国梁穿着运动短裤跑百米、二百米、接力，好像是场场不落，每项都第一。他的腿是粗壮的，跑起来肌肉拉得很紧，血管都涨了起来，木兰无意看到那里，那里，隐在短裤后面的一团肉，一晃一晃的，那就是男人，自己和他不一样，所以小时候父亲老是叹息不止。木兰有些晕眩，男生，男生真的很好么？转念又升起无名的怨仇，可惜我不是男生，我要是男生我可以上大学，可以让父母开心，可以当班长，我为什么不是男生啊？文学课上老师讲了乐府《木兰诗》。那个老师会唱豫剧，她即兴唱了几句给学生们听：“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木兰心里猛地一震， 是啊，谁说女的不如男。可老师这次总结，又是班长第一，大家当我不存在一样，我白给你们记分儿了么？我白给你们写宣传稿了么？我的好几篇稿子都宣读了，那几篇不就是我写的？百米跑道不算长，三千米跑道长又长，都是我起的头儿，落款不就是八一五班报导组么？难道你们没听到，当我是空气？不，不对，还是因为我是女生！不行，这样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也要当班长。班主任的办公室，还有别的人。木兰站到老师面前，低着头。老师问她：“有事么？”她嗫嚅着，不敢说的样子。秋天的太阳，斜照过来，她的脸有些发红。老师说：“好，我们到外面说吧。”她还是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想，只有这样，或许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老师说：“说吧，你平时表现好，有什么事？”她小声说：“老师，不是我的事，是班长，班长这个人……”她一五一十地向老师讲，班长周末偷着和男生们上街看录相，还吸烟喝酒，每周都去。“噢，是么？”老师半信半疑。木兰认真地点了点头。过了几天，她看到张国梁晚课后和某女生一起走，她又紧忙着找老师告密：“老师，班长和别班女生在一起的，他拉着人家的手……”“真的么？！”老师有些生气，找王小涛、李秀菊核实了一下，确实如此。以后要走上社会了，喝酒没什么，都可以理解，但你是班长啊，你不可以带这样头的，你处对象、公然和外班女生一起走，只怕还有不可想像之行为隐约其中，这不是作风不好是什么？还了得？师范生作风最重要了。不行不行。班主任还是决定撤下他的班长职务，就让这个学习委员当，她谨慎听话，行事稳重，又和自己一条心，凡事都和自己讲，这样的人用着才可靠。像班长，同学中口碑好，事事瞒着我，不用也罢。木兰成了班长，她很低调，但心里很快乐。她想，我也可以胜过男生，我可以的。三、出息中师毕业生，一般要分回小学教书，忽然市区几所中学缺老师，木兰等几个优秀学员被推荐到这些学校。校收发室老张头儿是军人出身，值班室总是打扫得一尘不染，被子叠得四棱四角，规规矩矩。木兰行李太重，只好先放到收发室。老张头问她：“姑娘，你是新分来的？家哪儿的啊？咱分这所学校来了呢？”木兰看也不看他一眼，心想，讨厌得很，这么爱打听闲事。不多时，下来几位年纪大的男女教师，笑笑哈哈的，帮她把行李搬到三楼。三楼最西边的办公室是物理组，这个学校急缺物理老师，她被分去教物理。听说原来的老师年纪太大了，工农兵大学生，不会讲课，往往是照本宣科，一行一行地念，念一行让学生们划一行，校长很不满意，早想换了他，苦于手下无人。他找木兰谈话，要她教物理，说这是一项重要任务，这样安排，是组织对你的信任。木兰点点头，她只简短地说：“我试试吧。”她就开始走上讲台了。课桌前坐的学生比自己小不多少，一个个瞪着大眼睛，或听或看自己讲课。早先实习过，木兰又准备充分，第一节她讲得很轻松，知识点抓得准，讲得透，加上几个有趣的小实验，学生们喜欢得不得了。木兰总是很认真的布置作业、检查、带学生演练，没事儿坐到班级里边，给学生答疑解难，期中考试她教的成绩非常理想。校长在会上表扬了她。 到了期末地区统考，她教的成绩竟然和所谓的好学校有一比。校长乐坏了。他的学校从没有在区里出过这么好的成绩，区教研员有些不信，又拿来一套题要木兰的学生做，结果成绩还是这么好。区教研员就在地区大会上表扬了木兰。刚好所谓好学校的物理学科也是人手紧缺，那个学校的校长来找木兰，要求她调过去。木兰听说王小涛和李秀菊都分到那所学校，待遇比这边好，可是木兰的校长不同意她调走。那个学校又请来区教研员帮着说情，还请木兰校长吃饭。木兰校长带着木兰，陪教研员一起吃。酒过三杯，教研员说些场面上的话，校长治校有方，培养出这样优秀的教师。校长乐得多喝了一杯。木兰很不是心思，她想，自己讲课好与校长有什么关系呢？平时认真备课，用心准备，课下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才换来这好成绩。也许是校长喝得有些多了，他说，木兰啊，你这么年轻，要是男生就好了，我一定让你当主任，找局长，推荐你当副校长，做我的助手。木兰看了看校长，他不到四十，有些个谢顶，但是那种成熟的气息，让木兰想起了从前的班长，也许，他又是一个张国梁。木兰扭过头，当着校长、教研员的面儿忽然哭了起来。别人以为她没有调走，为此伤心，其实，只有我们的木兰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教师节表彰大会上，木兰被学校推荐为市十大青年标兵，局长亲自为她们颁奖。领奖时，她握着局长的手说：“局长好，我是木兰，以后请您多指导。”局长打量了一下这小女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生：圆团脸，浓浓的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穿得普通，却很洁净，十分自信的看着自己。十大标兵文件是局长亲手签发的，他也看了木兰的材料，知道她业务奇好。木兰手里紧紧握着证书，仰着脸看身材高大的局长，看他，看得局长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就是要让他记住自己，让他牢牢地记住自己。她相信，自己的命运就在这一望之中了。晚上，校长十分高兴，单独带木兰进了一家大餐馆庆贺，木兰第一次吃到了龙虾。教师节后没几天，木兰就走到局长办公室。她一点也不怕，虽然局办公室主任拦挡了一下，但木兰是不在意这些拦路虎的。她竟自去敲局长的门。局长办公室里老是人不断，找他的人太多了。木兰不想等，说事儿的人还没有走，木兰就很严肃地说：“局长，我有事要举报。”旁边的人看势头不对，起身走了。局长客气地请她坐下，又给她沏了一杯茶，让她慢慢讲。“局长，我不是要告秘，我只是觉得我们校长在那个位置，影响太坏了。他经常喝酒，还带头打麻将、赌博。”局长没有吱声。“他还搞工程，拿回扣。”局长一沉，问：“什么工程。”木兰机敏地说：“您不知道么？”是啊，局长不知道，他从没看过这个学校要搞什么工程的请示报告。也许，这个校长又能耐了，直接找到财政局要来了工程，或者，他又找到上面的什么人，越俎代疱。但是，不会吧，他是自己亲手提拔的校长，当初也是业务好、表现优，才提他当校长。不会吧，这才几年，就直接够到财政局的门坎了。但也难说，一个人有了权，管着钱，难保不这么样。这个木兰，亲自来谈这个事，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木兰，你先回去。这些事，组织会调查。难为你，别影响了工作。” 木兰想，局长会调查校长么？会的，一定会的。她学过党章，知道组织纪律，党员可以向中央申诉，任何时候都可以保留自己的权力。再说，校长确实天天吃吃喝喝的，搞工程的事，她是晚上听打更的老张头说的。老张头说，那个工头，是他乡里人，早年就会公关，有事儿没事儿给主事儿的人送礼，送钱。他们乡长的小姨子变成他的老婆，都是送礼换来的。木兰听得动心，她知道做成一件事的关键所在了。她也放心，她想，老张头儿是军人出身，又上了年纪，不会扯谎的。但是，一切和木兰想得不一样。周一学校大会，校长忽然发了火，他含沙射影地说：“有些同志很是骄傲啊，业务棒，能力强，你也是学校培养的嘛。学校不给你搭台，你能有今天出息么？翅膀子没有硬，尾巴就上天了，还跑局里告我黑状？我有对不起你么？我行得正，走得直，不怕你告！”果然，校长消息灵，他知道了一切。木兰也听出他指的是自己。但我们的木兰一点也不示弱，她慢慢站起来，看着校长，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作业，一句一递地说：“是我自己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绩，这与学校无关。咱们学校是什么样的学校大家都清楚，别觉着自己是清华附中好不好。是你们当初缺人，要我来的，我是班级最优秀的，偏给弄到你这所学校，我也服从组织的分配。虽然我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但是，你不放我走，你是在毁了我，知道么？是你挡在那里。你是不负责任的校长，只为了你自己出成绩，为自己得好处，从来不为我们着想，你是自私的校长。我看你是不配在这里当校长了，你看着，你会是什么样的收场。我可不怕你！”木兰一脚踹翻了椅子，甩了甩头发，扬长着走了出去。别的老师惊呆了，吓坏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从没有。当教师的人都极爱面子，有什么不快，一般不会表现在脸上，只会深藏心底，或者回头和学生发火，从没有哪个教师敢这样顶撞校长，大家无一例外的想到，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校长脸煞白，不好再说什么，气急败坏地结束了会议。几个副校长很开心，他们看到了好戏。组织来调查，他们说自己也不清楚，因为钱和工程的事不归他们管。没几天，组织又来调查。副校长们说：“不是完事了么，怎么又来了？”组织上的人说：“你们那个木兰，天天找局长谈，天天去局里闹腾，逢人就说你们校长有问题，这不，又出了男女问题，你们校长那个了木兰。”副校长们吓坏了，问组织上的人：“这是从何说起？”组织上的人说：“你们问我，我还要问你们呢，是有还是没有呢？”副校长们忽然想起来，以前校长总是带木兰出去喝酒，陪教研员喝，局表彰大会后，他还单独请了木兰，只有他们俩个人啊，难道是那次？他们对组织上的人说：“这个，那个，不可能吧，校长不是那样的人啊。就那一次他们俩在一起，就那一次算是有机会啊。”组织上的人不再言语，点点头，回局里了。木兰用表彰会上得的奖金买了几样礼品。多次去局里，她发现局长爱喝普洱茶，就托做生意的大姐从云南捎回上好的茶砖，还问大姐要了两瓶名酒。她稍微晚一些去局里，等别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把这些东西送到局长办公室，很郑重的对局长说，她，可以当校长，因为，自己是这块料。局长毕竟是局长，他觉得这个女生有些疯狂，上班才几年，业务是好，可是学校还有一大堆副校长，哪里就轮到你木兰了呢？不过，现在任用干部也讲究个破格，那些副校长一个个不思进取，满足于现状，天天混日子；一把手又出了作风问题———天啊，今天木兰又单独和自己在一个办公室，孤男寡女，如果传出去，自己岂不和她们校长一个下场。再看看茶砖，名酒，虽然自己不缺这些东西，但她想到了，看来她是一个有心的人，这一点比他们校长强，他们那个校长常常越过局长往上交人，这回，索兴拿他下马，也给别的校长敲敲警钟，就让木兰当这个校长试试吧 ，反正国家也提倡破格使用优秀青年干部。局长说服了管干部的书记，又说服几位副局长，比较专横地做了决定，任命优秀教师木兰当校长，试用期一年。而就在这一天，传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木兰赶着回到乡下，料理父亲的后事。按乡下规矩，女人是不能上前的。这样，大姐夫权当儿子，打灵魂幡，放公鸡，剁纸马的屁股。女人，只能站在一边哭，只能在一旁帮着烧纸。死生事大，木兰这才理解，为什么我们的父亲这样重男轻女，是的，他死后，只能由姑爷子假充儿子发送，如果是自己的儿子，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生。四、忏悔北京的一个心理培训班上，快退休的木兰被分到一个组。这次培训班男生八个，女生五十六个。培训班的教授把学员分成八组，每组一名男生。选组长了，每个组都自然而然地推他们组的男生。木兰当时就不高兴了。她还是当年那样站起来，仰着脸，看着这位有名的心理教授。她说：“教授，凭什么啊，让他当组长，我也行的，我当一辈子校长了，难道我还是不如男的，当不了这个小组长么？我管的学校在我们市，样样成绩第一，是我让这所学校从薄弱校变成一所名校的，知道么？别的男校长没有不服我的，喝酒，他们也擂不过我，都怕我的。和财政要钱，也是我要来的多。招生，我们从不犯愁，我们学校是当地择校最热的，家长排队找我批条子。中考，我们年年出状元，去年出了双状元呢。我们市清华北大的学生，初中全是在我校读的。运动会，我们省里都有名。我们的排球，全省第一的。舞蹈，我们的孩子每年都上春晚。我的学生样样行，都自信而要强。我送走了五任局长了，每到教师节，他们一定要来我校走访，现在市长也来。我哪样不如男生呢？我从小就是班长，从小就是管别人的料，现在偏又让他当组长，又要让男生来管我。”木兰说着说着，不免掉下眼泪来。教授有些意外，噢，是么？他是研究心理的，他发现了问题，就任凭木兰倾诉以往的林林总总，看看木兰为何如此。木兰说：“其实，我当校长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快乐过。每当看到男人比我强，我就不自在起来，就想超过他，胜过他，我，我甚至想打他。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校长这些年，真是偏心，先进啊、荣誉啊，我都不给男老师，一样也不给。我把那几个副校长全弄下去教课了、打杂了，提拔的全是女生。我不想做那样的人，我不喜欢我做的那些事，我想做回我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我真的不想这样的……”这样，木兰成了她们这个培训班的典型案例，教授把她的故事拿到课上供大家剖析。有人说，应当用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解释，或者用斐斯泰洛奇的人的教育方法来剖析，或者用格式塔心理学派的理论来分析，找到解决办法才好。木兰如同一块肉，给明明白白地摆到菜板上，这在她是第一次，好像是赤裸裸站在人群里当模特，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臊，但一想，那些人并没有恶意，那些人只为画这模特，表现自己的思想。而自己成为那块肉，任他们切割，任他们摆布，随他们的意弄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她想，这可能就是女人的感觉吧。好，让我稳妥地做一回女人，小女人，爱流泪的小女人，木兰好像第一次温顺起来 。开始，木兰还不住地哭，不停地抹泪。后来，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快要结束时，她忽然对教授说，我找到办法了教授，我找到了。我可以做回自己，找到原来的我。教授是刀挑脸，芝麻牙，一双特别有神的三角眼，看人总是如同利剑刺骨般让人难忘。他笑了一笑，简绝地说：“木兰啊，做回自己吧，你都五十多了，再找不到自己，这一生就过去了。”木兰点点头，她有些害羞地笑了，其实她何尝不是忏悔，她想起从前看的《忏悔录》，卢梭的忏悔录，哪怕是一个平凡的人，如果懂得忏悔，他也就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了。别的学员为她鼓起掌。回去之后，木兰很轻松的辞去了校长职务，虽然她还可以再干一个学期，但是她没有，她真的辞掉了校长职务。组织上都很意外，大家都知道木兰的脾气，如果不是她自己提出不干，是没有人敢把她拿下来的。因为木兰的退出，整个教育局一下子窜动很多校长，好些年轻的有新思想的校长及时提拨起来了，她们对木兰格外敬重。木兰并没有回家，她当的是名誉校长。她做的事，也还是在学校，但她只选择了当一个听课的人，没事儿就坐到教室里听课，听完后，也不提意见，而是和学生交流，帮着老师辅导学生的成绩。她分文不取，她知道自己原来离不开教室，离不开学生。看着学生们天真的笑脸，因为学会一个知识点而开心快乐起来，木兰想，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做回了快乐的自己。月亮又快要圆了，二姑来城里的木兰家住几天。木兰问二姑想玩什么。二姑想了想，我们去听戏吧，就听木兰从军那一出。木兰看着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二姑，忍不住哈哈笑了。她想起打表弟的事，但现在，那只是遥远的小时候的事了。二姑添了重孙子，心情极好，她早不记得那些了。她们一起进到戏园子，看武旦表演得活灵活现的，那唱词还是没有变：“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