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_李牧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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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军事史研究DevelopmentandInfluenceofRussianMilitaryIndustriesinthe17thCentury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李牧晨摘要：17世纪，俄国在严峻的外部形势下开始扩张军队，但是国内军工产业不仅技术水平落后，而且产能不足，难以满足国防需求。俄国当局财力不足，俄国商人也没有意愿或能力投资军工企业。在这样的背景下，俄国当局选择了与外商合作的道路，并给予军工企业以优厚待遇。通过修建西式工场和引进西方先进技术，俄国有效提升了军工产业的技术水平和生产能力，基本摆脱了对进口武器的依赖。这种为满足国防需求而优先发展军工相关行业的模式，对俄国经济的发展产生了长远影响。关键词：俄国 17世纪 军工产业 国防需求中图分类号：K512E5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883-（2022）04-0089-11军工产业是俄国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俄国较早发展的工业部门之一，在俄国工业史和经济史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17世纪是俄国历史中承接莫斯科公国时代和彼得改革后的俄罗斯帝国的关键过渡时期，也是以燧发枪和火炮为代表的热兵器代替冷兵器而成为各国军队主要装备的、被称为“火器革命”①的大变革时期。但是，俄国这一时期的军工产业却由于技术水平和生产能力的限制，迟迟不能满足国家对于以热兵器为主的各式武器装备的不断增加的需求。在这样的条件下，俄国当局的武器装备不得不长期依赖于外国进口。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从17世纪30年代开始，俄国当局选择通过与以荷兰商人为主的外国商人进行合作的方式，以后者为主要渠道从西欧国家引进资本、先进技术与制造工艺，逐步形成了图拉和奥洛涅茨两大军工产业中心，并基本实现了俄国军工产业技术水平从落后到向欧洲主流水平看齐，生产方式从作坊式生产向原始工业的转变。②目前有关17世纪俄国军工生产的研究，多散见于俄国史学界关于当时本国冶金业的相关研究之中。这是因为，在当时的条件下，军工业还未完全从冶金行业分化出来，两者间并非泾渭分明的关系，许多军工场和冶金工场都同时兼具兵工和民用制品的生产能力；另一方面，冶金业也是军工业所需生产原料的主要来源。在这些研究中，Н.Н.斯托斯科娃在其关于俄国黑色金属冶炼业的著作《俄罗斯的第一批冶金工场》中，对过去的研究成果进行了整理归纳，并在此基础上，第一次对当时莫斯科及图拉地区的③火器生产情况进行了比较详尽的研究总结；之后的一批学者也就冶金业生产中的诸多问题进行了广泛［作者简介］李牧晨，辽宁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国经济史。①随着17世纪以后火枪的主要形式由火绳枪逐渐演化为燧发枪，火枪原有的射速慢、易受天气影响等劣势逐渐被技术进步所弥补，由此，热兵器逐渐代替了冷兵器，日益成为各国陆军的主要装备。②参见：ДанилевскийВ.В.,Русскаятехника.,Л.:Лениздат,1947；ЗаозерскаяЕ.И.,Уистоковкрупногопроизво∂стваврусской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XVI–XVIIвеков.КвопросуогенезисекапитализмавРоссии,М.:Наука,1970；История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Кн.первая.,ОтСре∂невековья∂осере∂иныXIXвека,М.:Российскаяполитическаяэнциклопедия(РОССПЭН),2000.③Н.Н.Стоскова,Первыеметаллургическиезаво∂ыРоссии.,М.:Изд-воАНСССР,1962.2022年第4期89

1世界军事史研究①的讨论。但是，对于俄国军工生产的专门研究仍不多见，中国史学界更是尚无对17世纪俄国军工业发展的系统性研究。有鉴于此，本文试图以学界的研究成果为基础，就17世纪俄国发展军工制造能力的起因和路径选择、合作的主要形式和对象、促进合作的措施以及合作的成效进行论述，并在此基础上，对这一时期军工业的发展对俄国经济的影响进行尽可能全面、客观的评价。一、17世纪俄国发展军工产业的起因和路径选择在16至18世纪的二百多年时间里，俄国一直面临着严峻的外部安全形势，不仅长期与波兰、奥斯曼帝国等邻国武装对峙，还多次与这些国家爆发战争。在这样的局势下，俄国开始大规模扩建军队。据统计，在17世纪20年代到80年代的60年时间里，俄国陆军的兵力从92555人增至164600人，扩张了②近一倍。在军队大规模扩张和武装冲突频繁的形势下，俄国需要大量武器装备以满足扩军备战的需要。然而，俄国军工产业在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期却面临着以下问题的制约：其一，俄国已有军工业和冶金产业的产能极其有限，难以满足武装军队的需求。一方面，俄国武器装备的生产能力难以满足扩军需求。到17世纪初，俄国当局已经建成了数座专门生产热兵器的国有军工场。其中，图拉军工场（Тульскийоружейныйзавод）始建于15世纪，是当时③④俄国规模最大的军工场，但在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仅有30名工匠，年均只能交付250支火枪。莫斯科建有两座军工场，其中一座被称为军械库（Оружейнаяпалата），该工场位于克里姆林宫内，专门⑤生产各种火枪，同样只有数十名工匠进行生产；另一座军工场是火炮工场（пушечныйзавод），有关⑥这座工场的记录最早见于1525年，到17世纪30年代已有130多名各种工匠在此生产各种火炮，并出⑦现了基本的生产分工。据不完全统计，火炮工场在1584至1592年的8年间仅生产了重型火炮7门，⑧在1586至1594年的8年间则生产了中型火炮15门。显然，这样的生产能力难以与军队扩张的速度匹配。①总的来说，有关俄国军工产业及其相关产业的研究到目前为止主要集中于三个方向：第一是有关这一时期冶金业发展过程中军工生产与民品生产何者占主导地位的讨论，目前以前者为主流意见，参见：Н.И.Павленко,Развитиеметаллургической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РоссиивпервойполовинеXVIIIвека.Промышленнаяполитикаиуправление,М.:Изд-воАНСССР,1953;И.М.Кулишер,Историярусскогонаро∂ногохозяйства.Т.II.–М.:Мир,1925;Е.А.Цейтлин,“Техникамануфактурногопериода”,Очеркиисториитехники∂окапиталистическихформаций,под-общ.ред.В.Ф.Миткевича,М.-Л.:Изд-воАНСССР,1936.CC.347–457;С.И.Сметанин,КонотоповМ.В.Развитие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вкрепостнойРоссии,М.:АкадемическийПроект,2000;Л.А.Айзенштадт,С.А.Чихачев,ОчеркипоисториистанкостроенияСССР.–М.:Машгиз,1957等；第二是这一时期冶金业建设对于俄国工业发展的影响，尤其在培育工匠、引进先进技术等方面是研究的重点，参见：С.А.Зыбин,ИсторияТульскогоимператораПетраВеликогооружейногозаво∂а,М.,1912;В.С.Кнаббе,Чугунолитейное∂ело.Т.1.,СПб.,1900;Ю.Г.Жуковский,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ь,СПб.,1910;П.А.Голубев,Двухсотлетиерусскойгорной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МатериалыпоизучениюПермскогокрая.Вып.1,Пермь,1904；КрепостнаямануфактуравРоссии.Ч.1.ТульскиеиКаширскиежелезныедороги.,Л.:Изд-воАНСССР,1930等；第三为冶金业的建设与发展中，俄国经济内生性发展和外来力量何者占据主导地位的探讨，就这一问题而言，苏联时期的学者倾向于外来力量在发挥重要作用的同时，内生发展的重要性，而现代学者则更多认为双方发挥了同样作用或是后者作用相对更大，参见：В.В.Данилевский,Русскаятехника.,Л.:Лениздат,1947；Е.И.Заозерская,Уистоковкрупногопроизво∂стваврусской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XVI–XVIIвеков.КвопросуогенезисекапитализмавРоссии,М.:Наука,1970;История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Кн.первая,ОтСре∂невековья∂осере∂иныXIXвека,М.:Российскаяполитическаяэнциклопедия(РОССПЭН),2000等②В.Н.Захаров,Ю.А.Петров,М.К.Шацилло,ИсторияналоговвРоссии.IX-началоXXвека,М:РОССПЭН,2006,C.51.③Л.А.Муравьева,“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йразвитиеРоссиивовторойполовинеXVIIвека”,Дай∂жестфинансы,2005.4(124),C.54.④С.И.Сметанин,История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М:КНОРУС,2011,C.50.⑤С.И.Сметанин,История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C.47.⑥А.Ф.Бондаленко,“МосковскийпушечныйдворвXVIIвеке”Военно-историческийжурнал,2006.№10,C.48⑦С.И.Сметанин,История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C.49.⑧А.Н.Лобин,Произво∂створусскойартиллериинаПушечном∂ворев1584–1645гг.CC.100-105.902022年第4期

2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另一方面，就这一时期俄国的武器原料生产能力而言，当时俄国的冶金业亦难以提供满足武器生产标准的足够原料。16至17世纪，欧洲各国使用的火器多以铸铁和黄铜为主要部件的原料。这一时期，随着热兵器技术指标的进步和膛压的持续提高，合格原料能否得到充分供应越来越成为影响热兵器生产的重要因素。据估算，俄国本土冶金业的铸铁产量在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已经达到年均11万普特（俄①制重量单位），约合1800吨。然而，由于俄国国内的矿石长期以易于采掘但品位较低的沼铁矿为主，加之俄国普遍使用小型炼炉（домница）和人力鼓风机进行铁料的生产，导致在其铸铁产品中，真正能够用于生产火器部件的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高质量的铸铁只能依靠进口获得。至于黄铜方面，俄国在17世纪60年代之前一直不具备成规模的生产能力，不得不完全依赖进口。在国内军工产能难以满足需求的情况下，俄国只能通过进口，在战前和战时紧急囤积大量军火和各②种物资。例如，在斯摩棱斯克战争前夕，俄国当局先后从国外采购了1万支火枪和大量火药；在战争爆发后，随着战时消耗的急剧增加，俄国更是加紧了武器的购买，仅从荷兰就进口了价值5万卢布的武器装备，相当于这一时期阿尔汉格尔斯克年均进口货物总价值的1/5。为了支付货款，俄国不得不向荷③兰出口大量粮食作为对冲。1640至1641年，在与奥斯曼土耳其于亚佐夫地区进行武装对峙期间，俄国当局不得不通过外商菲利蒙·阿克曼从荷兰进口6000支滑膛枪管，通过外商彼得·马赛里斯从丹麦进④口1万支滑膛枪。然而，武器供应依赖进口的状况使得俄国在关键时刻经常陷入受制于人的窘境，外国供应者时常出于本国利益的考量而停止对俄武器出口。例如，英国从16世纪中期以来一直是俄国最大的武器成品及生产原料供应商之一，然而该国在17世纪20年代与俄国进行贸易谈判的过程中，为了迫使俄国作出更多让步，不仅减少对俄生产原料以及武器的出口，还提高了产品价格。1624年5月，俄国政府就此事致信英国驻俄大使克里斯托弗·考科斯抱怨道：“迄今为止，英国商人的确向俄国销售了作为军需品的火药、硫磺和硝石……但是现在英国商人并没有把这些物资运往俄国，他们仅仅给我国提供了少量物资，而且⑤以双倍的价格出售。”瑞典是由于外交关系变化而影响武器和原料供应的另一个例证。该国在17世纪长期主导环波罗的海地区的贸易，是俄国高质量铸铁的主要供应者。然而，两国关系在17世纪中期以后开始逐渐恶化，⑥瑞典国王查理十世甚至在1654年计划对俄国进行“预防性”战争。在这样的背景下，瑞典自然减少了对俄国的出口，甚至不再向俄国交付已经支付定金的武器装备。其二，军工企业的生产技术水平和生产组织形式已经落后于时代。首先，就生产组织形式而言，直到17世纪30至40年代，俄国军工企业的生产模式仍然以家庭作坊式的分散生产为主。具体而言，国家下达的订单由企业分包给各个铁匠作坊，由后者各自生产铸铁并加工成武器部件，之后再集中在工场组装为成品。这种作坊式的分散生产模式不仅使得各个生产流程之间缺乏协调，严重影响武器装备的生产效率，还使得大规模的专业化生产迟迟难以实现。其次，就生产技术而言，在17世纪，西欧已经逐渐过渡到使用以水力驱动的各种机械和以高炉为代表的新型冶炼设施进行生产，但是同一时期的俄国军工企业却依然普遍使用小型炼炉辅之以人力驱动①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Boston:BrillAcademicPublishers,2005,p.272.②［俄］瓦·奥·克柳切夫斯基：《俄国史教程》第2卷，贾宗谊、张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2页③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79.④ЯнВилемВелувенкамп,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н∂ерлан∂ские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ивРоссии1550-1785,М:РОСПЭН2006.CC.114-115.⑤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275.⑥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Chicago:Quadranglebooks,1972,p.173.2022年第4期91

3世界军事史研究机械进行生产。在具体的生产过程中，生产技术水平的落后严重影响了军工产品的质量和效率。以图拉①军工场为例，在落后的生产技术条件下，每名工匠需要花费12天才能组装一支燧发枪，这也是导致该工场每年仅能交付250支火枪的重要原因。总的来说，俄国军工产业面临着生产能力落后、技术水平落后和生产组织形式落后三个主要问题。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国防需求，并摆脱武器生产受制于人的局面，其当务之急是选择一条能够有效提高军工产业生产技术水平和生产能力的合理发展路径。在当时的条件下，有三条发展路径可供俄国政府选择：第一条是完全依靠政府自身的力量，第二条②是与俄国商人进行合作，第三条是与外商进行合作。首先，就第一条路径而言，其受到修建工场所需技术的限制。俄国当局在整个17世纪很少新建成规模的国营军工场，究其原因，一是在国营军工场生产模式下生产效率及经营效益过低，二是国内整体技术水平比较落后。在这两个因素的制约下，即使拥有再多的军工场，也只能是在消耗大量资金的状况下，通过量的积累扩大产能，而不会实现生产技术的提高。其次，就第二条路径而言，其受到俄商投资意愿的限制。这一时期的俄国商人中，以中小商人为主，有能力投资军工产业的仅仅是少数大商人。这些人由于享有各种商业特权而积累了大量财富，但是往往满足于特权带来的商业优势，不愿意将过多资本投入到投资规模大、见效慢的军工产业。例如，大贵族鲍里斯·莫洛佐夫是俄国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商人，他共开设了17家生产工序简单、盈利较快的钾肥工场，却仅开设了2座能够生产武器零件的小型冶金工场。此外，受到技术水平的制约，俄国大商人开设的工场无论是产品数量还是质量都比较落后。例如，莫洛佐夫家族的2座冶金工场中规模稍大的一座仅雇佣③了20名工人，而较小的一座则仅相当于“稍大的铁匠铺”。总的来说，在17世纪的大多数时间里，俄国本国商人所建军工场的整体水平普遍低下，直到17世纪80年代之后，才有少量特权商人开始兴建④与西欧技术水平相当的工场。最终，俄国当局只能选择与外商合作的道路。与俄国商人相比，外商不仅更容易从西欧国家雇佣外国工匠和引进先进生产设备，还拥有雄厚的商业资本。据统计，仅1624年荷兰商人在俄国的投资就达⑤⑥200万弗洛林，同年英国商人在俄国的投资也多达180万弗洛林。在引进技术方面，外国商人也比俄国商人和俄国当局更加便利。因此，俄国当局通过与外商的合作，既可以较快地提高军工业的生产技术水平，又可以获得较为充足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外商也经常选择与俄国当局进行合作以节约生产成本。这一时期，随着原始工业和手工制造业的发展，西欧对俄国原材料的需求越来越大。而当时双方贸易的唯一直接渠道是路途遥远的北方航道。为了利用俄国价格低廉、数量丰富的劳动力和原料储备以减少生产成本，许多西欧商人选择在俄国投资建场，然后向其母国直接出口制成品。在以上因素的促进下，外商与俄国当局的合作往往能够获得不菲的收益。据记载，在17世纪中后期，外商在俄国制造一支燧发枪成本仅为60戈比，而政府的收⑦购价格则为1卢布62戈比，利润率高达170%。①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0.②这里的外商主要指英、荷等西欧国家商人，而非布哈拉、奥斯曼、伊朗等东方国家的商人。③С.И.Сметанин,История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C.37.④参见Н.В.Козлова,“Гость,дьяк,металлозаводчикКузьмаСемёновичБориниегопотомки:квопросуобустойчивостипромышленныхдинастийвроссиипетровскоговремени”,РоссиискаяИстория,2014.No.4,CC.112-125.⑤弗洛林（Florin），13至20世纪常见于西欧国家的贵金属货币，起源于意大利，后亦被英、荷等国铸造并流通。弗洛林币值根据各国及各个时间段各不相同，通常约合0.6克黄金。⑥M.I.Lubimenko,“ThestruggleoftheDutchwiththeEnglishfortheRussianmarketintheseventeenthcentury”,TransactionsoftheRoyalHistoricalSociety,p.49.⑦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2.922022年第4期

4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总的来说，在以上因素的促使下，俄国当局与西欧商人在工业方面的合作是17世纪的一种普遍现象。①在整个17世纪，由外国商人投资兴建的工场占俄国所有新式工场的58%。二、俄国军工业发展的主要形式、内容与促进措施（一）俄国军工业发展的主要形式俄国军工业发展的主要形式是由俄国当局与外商共同出资修建工场，由外商负责引进新式生产设施和工匠，俄国当局则向工场提供体力劳动者，并向外商颁发特许状，允许外商利用新工场生产民用产品并享有免税出售工场产品的权利。作为交换，工场必须优先满足俄国当局下达的订单，并以政府指定的②价格向俄方提供货物，完成订单后继续生产的商品才可以按照市场价格在俄国国内销售或出口到国外。特许状作为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可以被视为俄国当局与外商之间拟定的特殊形式的契约。在整个17世纪，获得特许状都是外商在俄国建立任何工场的先决条件。特许状中规定，工场主未经当局允许，不能自行将工场出售或者转让给他人，这既是工场主必须遵守的义务，事实上也是一种对产权的限制。也就是说，商人只有在特许状规定的时限内享有工场的建设权和经营权，并不完全享有工场的所有权。期限结束后，这些权利可以由工场主本人继续保留，也可以通过特许状授予他人。从特许状来看，俄国政府与外商之间与其说是合作伙伴，不如说更类似于带有一定合作成分的雇佣者与被雇佣者关系——俄国政府雇佣值得信任的、拥有一定资本的外国商人协助自己建设和管理工场，并负责雇佣外国工匠向本国工匠传授专门知识；在这一过程中，俄国政府将给予外商各种便利和一定物质支持作为协助和报酬，而外商并不具备工场的处置权。但与单纯的雇佣关系不同的是，工场主死后，其子嗣、亲属或指定继承者可作为当局重新授予特许状的首要人选，即使是工场被收回，通常外国商人也会得到一定的补偿。（二）俄国当局与外商军工合作的主要内容1.建设新式工场。俄国当局与外商军工合作的重点是修建新式冶金工场。从17世纪30年代到90年代，外商在俄一共投资新建、改建了15座工场，均位于图拉地区和奥洛涅茨地区，它们一并构成了俄国17世纪至18世纪初冶金业的主要生产力量。上述两个地区，不仅拥有丰富的森林、水力和铁矿资源，还拥有大批具备生产经验的工匠；此外，这些地区靠近河流、商业中心或者外贸港口，市场和交通都比较发达，有利于原料和货物的运输，具有得天独厚的军工产业优势。俄国当局与外商修建的工场分为两种，一种兼具原料生产、民品生产和武器生产能力，从某种程度上，既可以归为冶金工场，也属于军工工场；另一种则仅具备武器生产能力，是纯粹意义上的军工工场，体现出俄国军工业在这一时期正在从冶金业独立出来并成为制造业的单独类型之一的过渡性。俄国当局与外商合作修建的第一座工场是1632年2月开始兴建的杰米多夫斯基工场（Демидовский③завод）。该工场由安德烈斯·维尼乌斯建造，地址位于图拉附近的图利查河（рекаТулица）畔。在④双方的努力下，杰米多夫斯基工场在1636年建成，同年3月生产出第一批铁水，并在当年向俄国当局⑤提供了包括101普特铁条和42普特铁板在内的第一批物资。截至17世纪40年代，图利查河周边地区①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244.②Л.А.Муравьева,“ЭкономикаиФинансыРоссиивXVIIвеке:историческийаспект”,Финансыикре∂ит,2001.No.4(76),C.82.③Л.А.Муравьева,“ЭкономикаиФинансыРоссиивXVIIвеке:историческийаспект”,Финансыикре∂ит,C.82.④И.Н.Юркин,“ВыходцыиззападнойевропывТулеXVIIв.(несколькоПортретовнафонезаводскойтрубы)”,под.редА.М.Воронцов,Поз∂несре∂невековыйгоро∂II:археология.ИсторияматериалыIIВсеросcийскогосеминара,Тула: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музей-заповедник“Куликовополе”,2007,C.100.⑤根据С.И.Сметанин,История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вРоссии第52页中记载，第一批货物在1637年被交付。2022年第4期93

5世界军事史研究总共建成4座以军品生产为主，兼具民品生产能力的冶金工场，被统称为图利查工场集群（Тулицкие①заводы）。1648年，彼得·马赛里斯和菲利蒙·阿克玛接替维尼乌斯成为了图利查工场集群的主要管理者，在获得了建设新工场的特许状后，于1652至1653年在图利查工场以北60公里处喀什拉地区的斯科尼卡河②（рекаСкнига）畔建造了4座新工场，它们被称为喀什拉工场集群（Каширскиезаводы）。这里的工场中并没有安装高炉，仅安装了水力钻机、水力冲锤等加工设备，其主要用途是作为图利查工场的配套③设施，专门负责使用图利查工场集群生产的铸铁生产各种武器弹药，被认为是俄国近代化军工厂的雏④形。随后，马赛里斯和阿克玛于1656年接管位于图拉附近的布罗特文斯基工场（Протвинскийзавод）⑤与乌戈特斯基工场（угодскийзавод），获得了15年的经营权，并将其划入图利查工场集群统一管理。这样，马赛里斯和阿克玛管理的工场数量总计为10座，生产能力达到了17世纪的高峰。此后，两个工场集群的规模没有大的变化。在图拉地区的工场集群基本建造完毕后，俄国当局又将与外商合作建场的重点放在位于卡累利阿南部的奥洛涅茨地区。1669年，马赛里斯获得了在奥洛涅茨地区建立军工场和享有新工场30年经营权的⑥特许状。1672年马赛里斯去世后，代理商冯·布特南特成为他所获权利的实际继承者；在17世纪90年代马赛里斯之孙克里斯蒂安·马赛里斯去世后，布特南特正式接管了马赛里斯家族的一切产业和权力。布特南特在维持图拉地区各个工场的正常生产秩序以外，将主要工作重心放在发展奥洛涅茨地区的军工场之上。首先，于1675年接管了由于效益不佳而关闭的国有福伊莫古布斯基工场（Фоймогубскийзавод），并将其改造为军民两用工场；其次，于1681到1685年新建了乌斯特列茨基工场（Устрецкийзавод）和乌斯季马特卡工场（ЗаводнаУстьматке），其中前者带有高炉和冲锤，生产能力最强；最后，带有高炉的里热姆工场（Лижемскийзавод）和仅仅配备冲锤和钻机的、专门用于生产武器的科德⑦罗泽尔斯基工场（Кедрозерскийзавод）在1692年投入生产。至此，奥洛涅茨地区形成了装有2座高炉、由5座工场组成的工场集群，被称为奥洛涅茨工场集群（Олонецкиезаводы，或Олонецкиегорныезаводы）。⑧1703年7月，在特许状到期后4年，布特南特管理下的所有工场被收归国有，这一事件也标志着西方商人与俄国当局在冶金业和军工业方面合作关系的结束。此后，以上两大产业的发展中心开始转向乌拉尔地区。2.引进先进生产设备。为了摆脱俄国冶金业及军工产业长期以来生产技术落后的窘境，俄国当局借助外商从西欧各国引进了以高炉和水力机械为代表的大量先进生产设备。在17世纪俄国兴建的各大工场中，图利查工场集群是第一批使用高炉和水力机械进行集中生产的军工场，标志着俄国军工业的生产技术水平与欧洲主流水平趋于一致。①另外3座是布洛特文斯基工场（Протвинскийзавод）、伊斯特林斯基工场（Истринскийзавод）、乌戈茨基工场（Угодскийзавод）。图利查工场集群，又被称为戈罗迪申斯基工厂集群（Городищенскиезаводы）。②包括维德明斯基工场（Ведменскийзавод）、萨拉梅科夫斯基工场（Саломыковскийзавод）、切尔恩措夫斯基工场（Чернцовскийзавод）、叶尔金斯基工场（Елкинскийзавод）。③ЯнВилемВелувенкамп,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н∂ерлан∂ские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ивРоссии1550-1785,C.159.④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2.⑤Н.И.Костомаров,ОчеркторговлиМосковскогогосу∂арствавXVIиXVIIстолетиях,C.196.⑥Л.А.Муравьева,“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йразвитиеРоссиивовторойполовинеXVIIвека”,Дай∂жестфинансы,C.55.⑦И.Н.Юркин,“ГенрихБутенантироссийскаяМеталлургияпоследнейчетвертиXVIIвека”,Ученыезапискипетрозаво∂скогогосу∂арственногоуниверситета,C.40.⑧Т.М.Юдина,“ИзисториигорнозаводскогопроизводствавОлонецкомкрае”,ВестникСеверного(Арктического)фе∂еральногоуниверситета.Серия:Гуманитарныеисоциальныенауки,2008.№1,C.41.942022年第4期

6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首先，大量水力机械被投入工场的生产工作之中。每个工场都配有独立的水坝和水轮机，用于驱动①炼炉或者高炉的风箱、钻膛用的钻机和抛光用的磨石等各种设备。截至1674年，图利查工场群和喀什拉工场群共安装了27座水力钻床、9座水力冲锤和15座水力炼炉，基本实现了主要生产机械动力来源②的水力化。其次，各大工场集群大规模使用高炉进行生产。1647年在图利查工场安装的一座高炉，是俄国历史③上投入实用的第一座高炉。这座高炉采用了荷兰式设计，每天可以生产100～120普特铸铁。此后，高炉在各大工场得以逐渐普及。截止到1674年，在图拉和喀什拉总计安装了4座高炉；17世纪90年代，④三个工厂群总计安装了9个高炉。高炉的应用标志着俄国军工业生产技术的重大突破，也是市场对于铁原料的需求达到一定高度的体现。这是因为，高炉造价不菲，其成本优势只有在大规模生产时才会得以体现。因此，高炉在俄国冶金工场的较大规模使用，说明俄国的军工生产对原料的需求已经达到相当高度，这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俄国武器装备生产能力的提升。3.引进外国工匠。大量外国工匠的到来，使得俄国本地工匠的技术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度提升。起初，由于俄国工匠尚未完全掌握引进设备的使用方法，新建的军工场内主要由雇佣自波兰、德国、法国、⑤瑞典等国的工匠负责生产，俄国工匠则从事辅助工作。最初，图利查工场雇佣的外国工匠约有250人，后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外籍工匠的数量也随之增加，到17世纪中叶，仅喀什拉工场就雇佣了多达600⑥名的铸造、钣金和枪械制造工匠。在外国工匠的指导下，一大批俄国工匠掌握了较为先进的生产技能。通过与外国工匠的合作，俄国军工业的生产水平，乃至整个冶金业和金属加工业的技术水平都有了巨大提升，总的来说，“武器生产本身的技术要求决定了军工场的生产结构，才使得整个金属加工工业的生产技术和方式得到了发展和改⑦进”。（三）俄国当局促进与外商合作的主要措施为了保证与外商合作项目的顺利进行，俄国当局给予冶金工场和军工场的外国合作者以较之其他行业更加优厚的条件，凸显出执政者对于军工生产的重视。第一，俄国当局授予投资相关产业的外商以较之其他行业投资者时限更长的经营特许权和免税权。钾肥、沥青、木材加工等行业的工场主的特许状，通常被授予最多10年的经营权和免税权，或者只享有经营权和免税权中的一种（见表1）。例如，一位名叫约翰·斯维登的商人于1668年向俄国政府递交请愿信，希望自己建造的造纸工场能得到30年的免税权，但是实际上只获得了10年；17世纪90年代，作为特例，冯·布特南特的木材加工工场获得了无限期的经营权，但是该人必须为购买材料和销售产品⑧支付贸易税。相比之下，冶金工场和军工场的经营者大都会获得20至30年的工场经营特许权和期限相当的免税权。①Н.И.Костомаров,ОчеркторговлиМосковскогогосу∂арствавXVIиXVIIстолетиях,С-П:Н.Тиблен,1862,C.194.②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0.③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03.④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9.⑤Н.Б.Бакланов,МавродинВ.В.,СмирновИ.И.ТульскиеиКаширскиезаво∂ывXVIIв,М.-Л.:ОГИЗ,1934,C.67.⑥И.Х.Гамель,ОписаниеТульскогооружейногозаво∂ависторическомитехническомотношении,М.,1826,C.27.⑦Л.А.Айзенштадт,С.А.Чихачев,ОчеркипоисториистанкостроенияСССР.М.:Машгиз,1957,C.26.⑧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178.2022年第4期95

7世界军事史研究表1：非军工业工场经营许可权的年限工场主姓名年份工场种类经营权年限①卡雷尔·杜·穆林1630钾肥场10年②西蒙·迪格比1643钾肥场10年③安德烈·维尔纽斯1649沥青场6年④维尔纳·穆勒1670木材加工场10年第二，在合作修建冶金工场和军工场的过程中，俄国当局为外商提供大量国有村庄的农民作为劳动力。例如，在维尼乌斯修建图利查工场时，俄国当局就于1638年将工场附近的索罗门斯基村（Соломенскаяволость）分配给后者管理，该村约350名村民中，有铁匠经验的在工场中从事冶金生产，没有铁匠工⑤作经验的则被用于采运矿石等体力劳动；在马赛里斯等人改建布罗特瓦工场的过程中，工场附近维谢⑥格罗茨基村（Вышегородскаяволость）的村民同样被移交给他们作为劳动力。1694年，基日斯基村（Кижскийпогост）被转交给布特南特管理，1197户村民全部成为工场的劳动力。农民们被命令“听从布特南特和他的手下的安排，以任何方式在他的工场工作”。将整村的村民作为强制性劳动力出售给工场主在工场做工的事例，在当时全俄范围农奴化过程逐渐深化中的大环境里并不少见，但是，将村民作为劳动力免费交给合作修建军工场的外商的行为，在其他行业里并不多见。第三，俄国当局为冶金工场和军工场的外国投资者提供财政支持。俄国当局尽管财政状况不佳，但仍向投资军工行业的外商提供财政方面的保证与支持，以最大程度地提高外商的投资和生产积极性。一方面，大多数颁给冶金和军工行业工场主的特许状都承诺，如果工场因为自然灾害等不可抗力而导致减产或停产，当局将对工场交付的货物进行减免，并适当延长特许权的有效时间。例如，菲利蒙·阿克玛于1665年获得的特许状承诺，如果其工场解散，他和他的继承人将获得所有铁制品、工场建筑物和机械设备的补偿。1674年3月15日授予彼得·马赛里斯之子小彼得·马塞里斯的特许状也规定，如果工⑦场遭受火灾、水坝破裂或当地矿石供应耗尽时，政府将减少工场的交货。1681年颁发给布特南特的特许状规定，若奥洛涅茨工场因火灾、洪水或矿石供应困难而导致停工，则工场的经营权和免税权期限将⑧相应延长。另一方面，与其他行业相比，大多数冶金工场和军工场的工场主可以获得俄国当局更多的资金支持。⑨例如，安德烈·维尼乌斯每年能够获得3000卢布的贷款；彼得·马塞里斯和菲利蒙·阿克玛获得合伙⑩建立工场的特许状后也获得了3000卢布的贷款；1667年，马塞里斯再次获得一笔5000卢布的贷款；1683年12月21日，彼得·马赛里斯之孙克里斯蒂安·马赛里斯获得1000卢布用于建设奥洛涅茨地区⑪的军工场。①J.T.Kotilaine,Marshall.Poe,ModernizingMuscovy:reformandsocialchangeinseventeeth-centuryRussia,NewYork:RoutledgeCurzon,2005,p.141.②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184.③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185.④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185.⑤ЯнВилемВелувенкамп,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н∂ерлан∂ские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ивРоссии1550-1785,C.111.⑥ЯнВилемВелувенкамп,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н∂ерлан∂ские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ивРоссии1550-1785,C.159.⑦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176.⑧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178.⑨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03.⑩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247.⑪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179.962022年第4期

8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相比之下，前文提及的造纸工场主约翰·斯维登于1668年去世时，获得贷款的总数为2948卢布，仅相当于维尼乌斯一年的贷款；其遗孀玛丽·范·斯维登向俄国当局提交请愿信，希望获得3000卢布①的贷款以完成丈夫关于造纸工场、纺织工场和玻璃工场的修建计划，但她仅获得修建造纸场的600卢布。在其他行业，外商为了获得特许状甚至需要向当局支付一笔不菲的支出。例如，1636年外商尤里乌斯·威②利肯为了获得在德维那地区生产焦油和沥青的特许状而向俄国政府支付了2750卢布。授予维尔纳·穆③勒的特许状规定，其兴建的木材加工工场每销售一根桅杆，就需要向沙皇缴纳10帝国塔勒（等于5卢布）。总的来说，考虑到在技术和财政上面临的现实问题，俄国当局选取了与外商合作的道路。尽管在玻璃制造、纺织、木材加工等行业，外商的投资也可获得俄国当局的鼓励，但军工业得到的特权和优惠最多，受到的限制最少，体现出俄国政府对于这一行业超过其他行业的重视程度。三、俄国军工产业发展的成效俄国当局通过与外商合作修建新式工场和引进新式生产设备的方式提升军工产业的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一）新式工场有效地提高了军工生产技术水平，进而提高了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首先，水力机械的应用使得军工产业的生产效率得到大幅提高。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每个水力冲锤每月可以加工3600普特铸铁，每个钻床每天可以为2至3支枪管毛坯扩膛，远超铁匠铺式手工生产的能④力。此外，水力机械的应用提高了金属原料的质量。与人力鼓风机相比，水力驱动的风箱能够使得炼炉膛内温度得到进一步提高，进而可以生产纯度更高的熟铁，高纯度的熟铁能够用于生产可以承受更大膛压的火炮和燧发枪。其次，高炉的应用标志着俄国军工产业生产技术的重大突破。根据1662年的统计，1座高炉由两班工人操作，每班包括1名工匠、2名技工和7名劳工。在每天生产100至120普特铸铁的情况下，平均每人每班次可以生产不少于5普特的铸铁；而在17世纪70年代，国营拉契坚斯基铁矿（Ракитянская⑤руда）的小型炼炉每天最大产量仅有4.5普特。二者的生产效率极为悬殊。第三，新式工场先进生产技术的应用使得武器装备质量得到较大提高。例如，奥洛涅茨工场生产的火炮质量不仅在俄国处于一流水准，在欧洲也处于较为先进的水平。В.И.德·詹宁提交的报告称，“根据不同的工场实际铸造的样品，最好的矿石是在奥洛涅茨工场发现的，整个欧洲没有（使用这种矿石制⑥造的）如此强大和良好的大炮就是例证”。由图利查工场出口至荷兰的火炮质量也被外商评价为达到⑦了与德国产品相同的品质。可以说，俄国的军工业完全具备了批量生产高质量武器装备的能力。（二）新式工场的集中生产促进了生产专业化水平的提高，提高了军工业的整体劳动生产率生产规模扩大化和生产组织形式的集中化，使得劳动要素得到充分利用。以生产燧发枪为例，一般而言，一支燧发枪由枪身、枪托、枪机等组件组成，且在生产过程中需要进行总计8道工序的加工与组装。与原有工场的分散式生产不同，新式军工场将所有部件的生产和加工统一集中在一座工场之中，由专人专门负责某一组件的生产或加工过程中的某道工序。与分散式生产模式相比，集中式生产模式不仅促进①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179.②М.М.Шумилов,Торговляитаможeнное∂еловРоссииСтановление,ОсновлениеэтапыРазвития9-17вв,С-П:ДмитрийБуланин,2006,C.281.③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185.④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0.⑤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2.⑥П.А.Кротов,“ОлонецкиепетровскиеметаллургическиезаводыбалтийскогофлотаприпетреI”,МеншиковскиеЧтение,Номер:6(15)Год:2015,C.129.⑦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0.2022年第4期97

9世界军事史研究了生产专业化的发展，还有利于生产流程中各个工序和部分的协调配合，使得生产效率大大高于旧式工场。例如，按照17世纪60年代的统计，新式工场生产一支燧发枪的平均工时约为2.85天，而采用分散①式生产的图拉兵工厂虽然有749名工匠和工人参与生产，但是却需要花费12天才能制造一支燧发枪。（三）在新建工场和先进技术的协助下，军工产业的产能得到了较大提高首先，俄国军工产业可以稳定地提供大量用于军工产业的原料。图利查工场安装的第一座高炉每年②可以生产5000普特熟铁和2.5万普特铸铁，如果全部生产铸铁，则实际产量可能更高。到1674年，图利查和喀什拉工厂群的所有工场每年可以生产总计约10.5万普特的铸铁；到17世纪90年代，图利查、③喀什拉和奥洛涅茨工厂群每年可以生产高达15万普特铸铁和5万普特熟铁。高炉的普及意味着军工业可以高质量、持续、稳定地得到金属原料，使得武器装备生产受到外国掣肘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甚至有余力向外国出口铸铁。例如，1683年，乌斯特列茨基工场就曾向阿尔汉格尔斯克运输了6449普特铸铁，④其中一半用于出口。其次，俄国军工产业具有足够的产能生产大量武器装备。据统计，在17世纪50年代，仅图利查工⑤场集群和喀什拉工场集群每年就可以生产19500支火枪和500门左右火炮。至迟到17世纪70年代末期，俄国军工产业已经具备了向国内提供充足武器装备的能力。军火进口占俄国进口货物总价值的比例也相⑥应地从1604年的2.59%下降至1710年的1.4%。在有限的史料中，不乏新式军工场根据官方订单上交大量武器的例子。例如，1680年图利查工场向政府交付了2611套完整的骑兵装备，每套装备包括一把马枪、⑦一套马具和一对带皮套的手枪。17世纪90年代后期，俄国开始在波罗的海地区筹备建设海军舰队，为此向奥洛涅茨工场集群下达了大量武器订单。为了击败布置于拉多加湖的瑞典海军涅瓦中队，1702年1月，彼得一世下令在拉多加湖建造6艘小型护卫舰，组建一支小规模的舰队。一年不到，奥洛涅茨工场就上⑧交了18磅炮和8磅炮各1门、6磅炮44门、3磅炮24门等武器装备，波罗的海舰队很快形成了战斗力。在满足国内需求的同时，俄国军工业还开始向外国出口各种热兵器。1646至1647年，图利查工场“按⑨照荷兰样式”制造并向荷兰出口了960门火炮；1675年，彼得·马塞里斯按照俄国当局指令，总计出口了包括116门总重近2000普特的大炮、20614枚总重3456普特的炮弹、2934枚手榴弹、2456支火枪⑩枪管、2700把军刀在内的大量武器装备。结语从17世纪30年代开始，俄国为了满足武器装备的自给自足，摆脱军工生产受制于人的局面，通过与外商合作的方式发展军工业及其相关产业，并给予这些行业大力支持，逐渐实现了武器装备供给自主化的目的。这是一种通过国家力量重点发展特定行业的赶超式发展模式，这种模式对俄国产生了深远影响。首先，军工业取得的进步在很大程度上是国家干预的结果，这使得这一行业发展的内生动力受到了限制。具体而言，长期面临严峻的安全形势使得俄国优先发展与国防有关的行业，在增强本国军工产业①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1.②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05.③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29.④ЯнВилемВелувенкамп,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н∂ерлан∂ские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ивРоссии1550-1785,C.169.⑤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C.120-121.⑥J.T.Kotilaine,Russia’sforeigntradeandeconomicexpansionintheseventeenthcentury,p.289.⑦ЯнВилемВелувенкамп,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н∂ерлан∂скиепре∂принимателивРоссии1550-1785,C.168.⑧П.А.Кротов,ОлонецкиепетровскиеметаллургическиезаводыбалтийскогофлотаприпетреI//МеншиковскиеЧтение,№6(15),2015,C.130.⑨С.Г.Струмилин,Историячерной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СССР.Т.1.Фео∂альныйперио∂(1500–1860гг.),C.107.⑩J.T.Fuhrmann,TheoriginsofcapitalisminRussia:industryandprogessinthesixteenthandseventeenthcenturies,p.180.982022年第4期

1017世纪俄国军工产业的发展及其影响生产能力方面取得了显著效果，但这一进步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俄国经济农奴化背景下对农村劳动力的强制性压迫剥削和当局的扶植之上的，这进而导致军工产业产生了对特权和国家支持的依赖性。正如俄国历史学家В.Н.卡申所说，“图拉和喀什拉工场……很大程度是靠从国库获得的特权发展起来的。①这些工厂的成功不能仅仅用技术的先进性来解释，垄断和特权是他们的助产士”。这种依赖性使得军工产业发展缺乏内在动力，换言之，“经济发展因此便依军工上的迫切要求为转移，这一事实导致其经济发展过程具有一种特有的急速拉动的特征。每当军工需要紧迫时，其发展速度就会加快，而当军工压②力松弛时，它的发展就减慢”。其次，优先发展军工业很容易造成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在国家对军工业的刻意扶植下，经济部门中容易形成非军工部分和军工部分的二元对立，进而导致“有选择的发展”。其结果是，尽管俄国的军工实力以及与军工相关经济部门的增长与西欧逐渐一致乃至超越西欧水平，但经济其他部分的增长却落后于其他国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差距将持续地对俄国经济的发展造成更加深远的影响。对于这一点，正如格申龙克所述，“政府受到军工利益的驱动承担了推动本国经济进步的主要代理人的角色……为了实际地争取所需要的巨大的牺牲，政府不得不将对此有抵触的人民置于一系列的压迫措施之下……他们努力采用西方的技术，提高产出和人民的技能使之达到最接近于西方的水平，可是恰恰也正是由于这种③努力而使俄国在其他一些方面离西方更远了”。总的来说，这种国家主导的、以国防需求为主要驱动力的发展模式尽管在短时期内可以极大促进俄国经济的发展和相关行业的升级，但是从长远上看却消耗了俄国经济的发展潜力。这种出现于17世纪的行业发展模式在此之后不止一次地重复出现在俄国的历史之中，其影响力甚至一直持续到20世纪。［责任编辑：刘向东］①КашинВ.Н.,“ТульскаяоружейнаяслободавXVIIвеке”,Проблемыистории∂окапиталистическихобществ,1935.№1(2),С.131.②［美］亚历山大·格申龙克：《经济落后的历史透视》，张凤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23页。③［美］亚历山大·格申龙克：《经济落后的历史透视》，第23页。2022年第4期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