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到的师傅，寻不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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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不到的师傅，寻不到的方向你好，我是鲍鹏山，欢迎你来和我一起读《水浒》，一起读懂《水浒》。上一讲我们讲到了《水浒传》的第二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我们特别就王进和史进两人的故事，我们讲了一个很关键的一个词，叫安身立命。我们说这个安身立命实际上是《水浒传》的一个主题。****那么史进一把火烧了史家村，可以说是毁家纾难，与几个哥们，朱武等人逃到了少华山，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热血青年，这么干也是一时冲动，一时不得已，他根本就没有上山落草当强盗的念头。所以，当朱武等人劝他就在山上当寨主，过快活的日子的时候，他拒绝了。他要去延安府找自己的师父王进，他要找一个好的出身，因为他认为只有一个好的出身，让他能够过一种心安理得的生活，那才叫真正的安身立命。于是他便辞别了朱武等人，到延安府去寻找师父王进。****当初师父王进无路可走，要投奔延安府，现在史进又无路可走，要投奔王进这个自己也无路可走的人。当初史进要留师父在庄上，为他养老，师父觉得这个不是一个了，走了。现在朱武要留史进在山上，一起打家劫舍，史进还是觉得不是个了，也还是走了。人生实际上就是图个安身立命，人身就是图一个了。那么什么叫了呢？安了身了，立了命了，就是了。身不安，命不立，那就是不了。不好便不了，不了也就不好。但是求个安身立命的了往往是不可得，于是人们往往是抬起脚走了。走了，走了，就是以走为了。但是走就能了吗？人生谁不愿意安歇，又人生谁不在路上呢？很多人都是以走为了，我们现在把它称之为逃避。不是我们不敢面对，不是我们软弱，而是如果我们不走，此刻就不得了。高俅要陷害王进，王进不得了，只好一走了之。史进要留王进，王进觉得还是不了，于是只好还是一走了之。现在朱武要留史进，史进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一个了，于是还是一走了之。走啊，只是换一个姿势，把此刻了了。至于接下来还有什么，先就不去想了。但是烦恼就像影子一样，你无法抛开得了。想象这一点，其实很悲凉啊，也很荒诞，王进自家就是一个不得安身立命的人，漂泊江湖。没有想到，他反而成了史进的依靠，成了史进安身立命的寄托。而史进，把自己安身立命的希望又寄托在这样的一个本身就在江湖漂泊，不得安身立命的人的身上，这不

1是很悲凉，又很荒诞吗？人生也往往就是如此啊。所以说到史进离开少华山，要找他的师父王进，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鼻子发酸。一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师父走了，父亲死了，庄园烧了，突然之间他的世界没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走远了的，在江湖中杳无音讯的王进师父。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师父的感情，这种感情现在成了他的唯一的依托。他哪里是找师父呢，他实际上是在找他失去的世界，失去的温情，他能找得到吗？****讲到这个地方，我突然想起来，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贝克特在1953年首演的一部荒诞派戏剧《等待戈多》。在《等待戈多》这个剧情里面，两个流浪汉苦等一个叫做戈多的人，但是戈多不来，等不到。其中有一句著名的台词，是：“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贝克特写《等待戈多》，施耐庵写寻找师父，从古至今，戈多没有等来，师父也没有找到。我总觉得史进找师父是一个寓言，是一个象征，象征着我们终身有目的。而没有方向的寻找，最终往往一无所获。人生最大的苦恼不是我们没有目标，而是有了目标却不知道方向。于是我们就一直地在寻找。我这一讲的主题有一个关键词，就是寻找。贝克特其实不是在等待戈多，史进其实也不是在寻找师父，贝克特在等待希望，史进在寻找方向。但是戈多是等不来的，师父也是寻不到的。《水浒》写史进寻找师父王进，但是最终没有找到。可是问题是什么呢？等待戈多，这四个字里面，一句话里面，实际上戈多不是关键，也不是主题，主题是什么？是等待。贝克特在告诉我们，当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只有等待，只要我们还在等待，还在期待，戈多就在，希望就在。同样，施耐庵写王进寻找师父，师父也不是关键，也不是主题，主题是什么？是寻找。施耐庵在告诉我们，当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我们只有寻找，只要我们还在寻找，还在探求，师父就在，方向就在。施耐庵写史进的寻找是写得很让人伤感的。文章是这么写的：“史进一路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独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饥食渴饮”，“夜住晓行”，何等艰苦。而且，“独自行了半月之上”。你要注意，“独自”这一个词，这里面有悲凉，这里面有寂寞。实际上人生的很多的寻找之路，我们都是孤身前行的。****

2那么到了渭州，史进突然发现，这里面也有一个经略府，他疑心师父王进是否就在这里，便向茶坊的茶博士打听，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我们注意下这个人，看看施耐庵是怎么写他的第一次出场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须。身长八，腰阔十围。”这个人是谁呢？鲁达，也就是后来的鲁智深。****好了，我们这一讲里面讲到了史进寻找师父，史进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他就这样懵懵懂懂地一头闯入了江湖，江湖辽远、烟波苍茫，他其实并不一定要找师父。但如果没有寻找师父这个理由，他就没有办法去向前迈步，他就没有方向。有了寻找，他就不会迷茫，他就不会迷失，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寻找师父，而是在找他失去的世界。《水浒》写王进一去无消息，史进找来找去也最终没有找到王进。贝克特写等待戈多也终于没有等到戈多。史进寻找王进，其实就是几百年前的等待戈多，等待戈多也就是几百年后的寻找王进。现在，史进到了渭州，他在渭州会有什么奇遇呢？我们下一讲再讲。︳思考题好，最后我给你留一个思考题，希望你和我一起讨论：我们在这一讲里面把史进寻找王进和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做了一个文学母体上的比较。那么在你的阅读里面，有没有类似的作品，我们可以拿来一起讨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