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争论辩护——林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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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争论辩护——驳王蒙“不争论的智慧”读王蒙先生《不争论的智慧》（《读书L1994年第六期），对其中很多观点难于苟同。要一篇杂文的作者对其概念作出界定或许是苛刻的，但在该文中被王蒙视为“争论”现彖而痛加嘲笑驳斥的很多例证殊难算作“争论”，却是需耍指岀的。正因为在核心概念上混乱不清，且轻率地以特殊推断一般，致使该文得出很多似是而非的观点。争论是人类文化赖以发展的动因，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基石。为捍一卫智力生活的这一古老而常新的形式，笔者不避浅陋，对王文作以下批驳。先从王文字而上的混乱与谬误说起。王蒙举了一个《水浒》好汉名为李逵

2、还是李达的争论，最后概扌乩“这个故事的最大深刻之处在于告诉我们：对谬论唯唯诺诺的随声附和恰恰是——至少客观上是——对谬论的最大惩罚。”那么请问，对“大跃进”吋代“亩产吨粮、极端密植”等谬论是否也应该唯诺附和？事实上止是举国上下的唯诺附和使谬论走入实践，风行全国，最终惩罚了全国人民，包括那些唯唯诺诺随声附和者自己。王蒙可能会说，你曲解了我的思想，“李达”论者是智力生活中的口痴，我说的不争论是指对这些人。但你能说“亩产吨粮”论者就不是智力生活屮的白痴吗？所以对彻头彻尾的谬论未必都不需要争论，尽管冇些争论未必能满足我们的智力兴趣

3、，提高我们的智力水准。辩护者还会说“李达”论是个无关痛痒的事情，“亩产吨粮”论是个民以食为天的大事。但问题就在于王蒙企图从一个特殊的事例屮概括岀一个一般性道理，他对其概括并未作出任何限定。在中国近儿十年的历史上究竟是争论造成的灾难多，述是唯诺附和呢？其次，在一个结构不同、决策方式不同、理性程度不同的社会中（比如今天中国社会），“亩产吨粮”是断乎不会指导实践，而完全与“李达”说一样被多数人视为弱智的。那么同一个弱智的命题在何种场合可一笑置Z,在何种场合必须正儿八经地对待，王蒙全无交代。他只告诉我们：对谬论维诺附和是对其最大的

4、惩罚。我们实在无法苟同。接下来王蒙讨论了胡适的“多谈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他说：“在主义问题还没有解决，实质上是革命的基本问题一一政权问题没冇解决的时候，胡适的这个主张被认为是反动那是当然的，……但是在革命成功以后呢？这事就另说了。革命成功了，您述是整天价主义，……不去解决实际问题，恐怕就要自乱阵脚在一般意义上，我坚决不能同意可否争论以及争论的内容要受政治事件影响，要因“革命成功”之前后而有别。如果是学术领域或思想领域的讨论，无论是讨论问题还是主义，在任何吋段都应享冇自出。在这里最重要的界限是思想领域与政治领域的区分。你可

5、以讨论但不可以行动，甚至不可以以一种思想主张直接去煽动或促成政治行动。讨论的自由是在这一前捉下的。但是这回我读懂了。王蒙这冋不是说给一般人听的——上述“李达”的道理似乎是给一般人讲的。“革命成功了，您还整天讲主义”一一大约是说给掌权者听的。如此理解的话，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是王蒙在一篇不长的文章中，说理的对象不断变化，又不去指明，就太容易造成课导，引起不必要的思想混乱了。我认为一个革命党在夺取政权前后，在立场方针上确实应当冇根本性转变。而思想的争鸣、学理的讨论应当享有更大的空间、恒常性与继承性。从这段文字看，王蒙对胡适

6、的主张也未必完全理解了。不错，“少谈些主义”影响了当吋社会上的政治保守主义，甚至也可以说它也产生于论者思想中的政治保守主义，但是当时胡适的根据是学理上的，即认识论上的一一科淫的能力及其局限。当代学者余英时为胡适的主张辩解:“实证科学的本质限定它只能解决一个一个具体问题，不能承担全面判断的任务。”但是当吋紧迫的吋间与人们急切的期待是不管科学的局限的。胡适拒绝提供总体方案也就失去了群众。罗索看到了这两方面，说：“我希槊哲学能够作到鼓励世人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时候，仍然积极去行动。”——话扯得远了。我的意思是在说明受过实证科学训练的

7、胡适在讲“少谈些主义”时，论据是在学理方而的。这种层面的讨论，如科学能否论证主义，也完全可以是学术的，不受革命前后的影响。王蒙的第三个错误在于他贬低争论的功能与争论的参与者。他说：“耽于争论往往是缺乏口信的结果；（他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二三流作家。”那么请问：孟子、庄子、苏格拉底都如此好辩，是否也屈二三流了？王蒙又说「'为什么不争？一是不必，胸有成竹，不战而胜，是为上上。二是不屑，与四七二十七者争论，不是太降低自己了吗？三是没时间，好人忙于建设，忙于创造。”我认为，第一没有不战而胜的。FI心说，进化论，哪个不是经激烈争论，在

8、论敌逼迫下不断充实新的论据，才渐渐广为接受的。约翰•穆勒说，一个正确的主张即使处于被多数人接受的状况，如不是不断迎接论战的挑战，也会成为教条，失去生机和丰富的蕴含的。另一位哲学家说，谁控制了言论谁就控制了思想。长期不能表达这将使一种思想萎缩，更何谈不战而胜。关于第二“不屑”，上面已作了分析，不赘述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