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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卷第4期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Vol.39,No.42002年7月JournalofPekingUniversity(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Jul.2002经济学研究中国的城市发展与农村现代化林毅夫(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北京100871)摘要:中国由来已久的城市发展水平低和城乡隔离政策都是“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造成的后果。要提高中国城市发展水平,必须从根本原因着手,放弃在资金稀缺的条件下进行资本密集产业上的赶超。根据中国要素禀赋结构的特征,按照比较优势的原则,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的产业,才能扩大非农就业机会,促进农业人口比重下降。在促进城市发展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中国农村的现代化。在当前通货紧缩势头尚未减缓的形势下,采用积极的财政政策刺激总需求对启动当前经济十分必要。但财政政策必须要用在能够“四两拨千斤”的地方才能真正启动市场,农村道路、电网、自来水建设是在中国当前形势下最能产生这种效果的地方。关键词:城市发展;农村现代化;新农村运动中图分类号:F303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5919(2002)0420012204在2001年3月人大会议通过的“十五”计划不同发展水平上平均的城市发展水平。[1]中,首次明确提出了经济发展要遵循“以人为本”表1不同收入(GNP)水平上城市化预测值的理念,并将“城市化”提到了显著位置。为什么人均国民生产总值1002003004005008001000中国城市发展水平低下?如何促进城市发展?如(1964年美元不变价)何促进农村现代化?二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城市人口比重(%)2210361243194910521760116314系?就上述问题我提出几点个人看法。11城市发展水平低的原因和政策选择以1964年美元不变价格计算,1980年中国人按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计算,中国在1999年达均国民生产总值大约为154美元,可以与表中100到了下中等收入国家的水平,在世界206个国家美元或200美元的时点相比较。该年中国城市化①中,排名第140位。目前中国城市人口占总人口水平仅为1914%,不仅大大低于200美元时点上32%,排第141位的洪都拉斯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城市化预测值,而且低于100美元时点上的城比例则达52%,中国城市人口的比重也远低于下市化预测值。所以城市发展水平低的问题在中国中等国家城市人口比重为43%的平均值。可以说由来已久。城市发展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有一定的关国内学者一般认为中国城市发展水平低是因系。通常一个国家在经济发展水平低时,经济活为政府采取了“城乡隔离政策”造成的,以为取消动以农业为主,人口主要集中在农村。随着经济了这个政策,就能解决城市发展水平低下的问②发展,产业向制造业、服务业转移,人口也从农村题。殊不知“城乡隔离政策”本身是一个果,而不逐渐转移到城市。表1描述了在常态发展过程中是因,城市发展水平低和城乡隔离政策都是“重工收稿日期:2002204204作者简介:林毅夫(1952—),男,台湾宜兰人,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为2001年6月27-8日留美经济学会在福建厦门召开的《城市化:中国新世纪发展的挑战与政策》国际研讨会上的发言,由董执之协助整理。①数据源自世界银行《2000P2001年世界发展报告》。②在这方面国内有大量的讨论,其中一个焦点是户籍制度。改革户籍制度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其背后的原因则是因为在传统的重工业优先战略下,创造出来的城市就业不足,无法吸收农村劳动力到城市就业,只好把农村劳动力限制于农村。只有从根本上放弃不符合比较优势的发展思路,才能从根本上促进城市发展和农村现代化。©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第4期林毅夫:中国的城市发展与农村现代化13业优先发展战略”造成的后果。[2]入了非农产业,为扭转就业结构转换严重滞后于在建国以后,政府为了迅速实现国家工业化产值结构转换这个几十年来一直困扰政府的大难采取了“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这个战略目标集题,做出了难以估量的贡献。[5]据统计资料计中反映在“一五”和其后的各个五年计划中。由于算,在1978-1998年间,仅乡镇企业的就业增加重工业资本密集的特征与当时中国资本稀缺的资量(9710万人)一项,就占全国非农产业中就业增源禀赋状况形成矛盾,重工企业在完全竞争的市加量(23285万人)的4117%。①如果再把农民在场环境中不具自生能力。为了保证重工业优先发其他载体(如私营企业、个体企业、独自进城当合展,需要政府创造以人为压低利率、汇率、能源和同工、临时工、保姆,经商等)中从事非农活动考虑原材料价格、工资和生活必需品价格为特征的扭进去,劳动力转移的数量就更大了。同时,政府也曲性宏观政策环境,实施以计划和行政手段为特将农民只能居住在农村、并从事农业生产的户籍征的资源配置制度。和职业的双重管制改为单项的户籍管制,即摈弃但是重工业是资金密集型的产业,投资规模了农民不能擅自从事非农生产活动的管制。很大,创造的就业机会不多,因此,中国实行重工由于非农产业的发展,从事农、林、牧、渔业的业优先发展战略的结果,减弱了经济增长吸收劳劳动力占劳动力总数的份额已由1978年的动力在非农产业就业的能力,阻碍了伴随着经济7017%下降到2000年的4619%,从事非农产业的发展劳动力从第一产业转移出来的就业结构转换劳动力占劳动力总数的份额则由1978年的过程。结果,改革前的27年(1952-1978)里,农2913%提高到2000年的5311%,变化幅度高达业的产值份额从5619%下降到2418%,下降2318个百分点。就业结构转换严重滞后于产值3211%,而农业的就业份额由8315%降至7015%,结构转换问题得到初步矫正。②仅下降13%,劳动力份额下降明显滞后于产值份对于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的弊病,主观上若额变动。[3](P13-14)不加以深刻认识,就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其影响。而且,在重工业优先发展的制度框架下,采取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战略虽然随着信息、高科技产的是低工资、低物价的政策。为了防止农民进城业的发展不再是先进产业而没人再提,但是其变增加政府低物价政策的负担,政府通过城乡分割体还在深植人心。③20世纪50年代推行重工业的户籍管理制度将广大农民束缚在农村和农业,优先发展的战略,其弊端在于重工业是一个资本防止农民分享城市工人所获得的压低价格的食物极端密集的产业而中国当时是一个资本极端稀缺和住房等供给。虽然从政策上讲,农民可以通过的经济。虽然经过过去50年的发展,中国的资本国家招工直接改变(或通过服兵役间接改变)身积累迅速,但相对于发达国家,中国要素禀赋的特份,但实际上农民很难得到这样的机会。在文革性还是资本相对稀缺、劳动力相对丰富。如果忽期间,由于城市里创造的就业不足,还把大量的知青下放到农村。视这个禀赋特征,而去优先发展资本过度密集的实行改革开放以来,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战略产业或产业区段,那么,就业、城市发展水平和经得到了矫正,非农产业有了很大的发展,城乡隔离济发展绩效都会受到负面的影响。政策被修正。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因此,要提高中国城市发展水平,必须从根本民的生产积极性猛增“,留足了国家,交足了集体,原因着手,放弃在资本密集产业上的赶超。根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农民获得了农业生产剩余中国要素禀赋结构的特征,按照比较优势的原则,的控制权和投资权。[4]亿万农民获得了这个权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的产业,才能扩大非农就业利之后,在比较利益的诱导下,依靠自己的努力进机会,促进农业人口比重下降。只有创造足够的①《1999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第412、436页,中国统计出版社,1999年。在1984年中央4号文件之前乡镇企业的正式称呼是社队企业。②同上第8页,2000年为估计数。③是指无视要素禀赋特征,发展高技术产业当中不符合比较优势的产业或产业区段。©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14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城市就业机会,打破“城乡隔离”的政策才不会导的城市可以随经济的发展而不断调整规模。其致城市无业游民和贫民窟的大量涌现,一些现有次,在现有城市里,必须有比较好的各种功能和配的大城市也才不会继续采取各种形式的歧视农套条件的规划,政府可以通过专家,对城市商业民、阻碍农民进城的政策。①区、绿地、教育、交通、环境、卫生等做出专业规划,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多数为中小企业,要发展以利于营造良好的生产、生活的环境。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就需要有适当的配套政策。总而言之,政府在城市发展问题上,既不能在市场准入方面,应该消除各种形式的对劳动密“长官意志”,对城市选址、城市规模横加干涉;又集产业和中小企业的歧视,鼓励创业;在税收方不能“放任自流”,放弃提供公共产品的责任。面,纠正对中小企业各种形式的不公平待遇;在金31城市发展与农村现代化应该并重融上,大力发展能够真正为中小企业服务的中小在促进城市发展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中国农银行。从而为劳动密集的中小企业的发展创造良村的现代化。中国现在还有超过8亿人生活在农好的外部氛围,为城市发展水平和经济持续发展②村,遵循“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不能只关注城扫清障碍。市居民,也必须给这8亿农村居民提供适当的现21“城市化”抑或“城市发展规划”?代生活条件。中国城市发展水平落后,确实有很大的缺课中国农村地区绝大多数农户都是生活在有百要补,但是一国城市发展水平受到经济发展水平③户、几百户以上的自然村。以这些自然村为单等诸多因素的制约,到底应该有多少人口从事非位,给农村居民提供上水、下水、电力、道路等与生农领域活动?从事制造业?对诸如此类的问题,活有关的基础设施是农村现代化的必要内容。不能主观臆断,也不应该拔苗助长。而且,城市的对于上述农村基础设施的建设,有些学者担地点、规模,受到历史、地理、经济、技术条件的影心会随着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转移而变成浪费。实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不能由“长官意志”主观际上并不会如此。中国现有农村人口占总人口的决定。譬如厦门因“五口通商”而兴起、上海得益6311%,即使最乐观的估计,到2030年中国至少于绝佳的国际贸易条件、“丝绸之路”沿线许多城仍然有30%人口会生活在农村,而全国人口总数市随着陆路交通的式微而相对重要性下降甚至消到那时,按保守估计将有16亿人,也就是到2030失等等。对于中国这样人口众多、面积广阔的国年至少会有5亿人仍然居住在农村。[6]现在为家,我们仅能知道会有几个超级城市、许多大城市改善8亿农村居民的生活而投资的基础设施,到及数量更多的中小城市,但到底各种规模的城市2030年仍有5亿人在使用,绝不能算是浪费。数量应该各有几个?各个规模的城市的最优规模固然农村的现代化的水平和城市的现代化水是多大?这些问题在理论上永远难于争论清楚。平在许多方面会有差距,第三产业和不少现代生在这种情形下,谈“城市化”容易引起计划经济的办事方式,主观决定城市人口的比例以及城市的活的设施有相当大的规模经济,只有在一定规模地点及规模。所以,在讨论这个问题时不如使用的城市才能发展起来,但是中国人口密度高,绝大“城市发展”的措辞而不用“城市化”一词。多数地区内乡村与城市之间距离较短,随着摩托虽然城市发展的水平是一个经济发展的过程车、小汽车等现代交通工具价格的降低和普及,乡自发决定的,但是政府也可以在城市发展上发挥村与邻近城市的交通往返非常方便,住在农村的两方面的积极作用:首先,政府实施灵活的土地政居民也可以方便地到城市里消费第三产业提供的策、灵活的工商业发展政策、灵活的劳动力流动政现代服务,从而使农村生活仍具有很大吸引力。策可以使新城市在有条件出现时自发形成,现有所以,中国未来的城乡发展模式,很可能在几个超①1998年以来由于经济增长放缓,就业压力加大,有些城市就业政策对外地劳动力的歧视甚至加剧。②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农村人口一直在增长,1999年农村人口达到87017万人。随着人口自然增长,尽管存在人口向城市转移,农村人口数字还会增加一段时间,直到转移的速度超过人口自然增长的速度。③中国农业将较长期地具有小农经济的特征,为了生产活动方便,农民以村而不是以镇为基点。©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第4期林毅夫:中国的城市发展与农村现代化15级城市和大城市外,形成星罗棋布的以中小城市用电器购买高潮,以及“厨房革命”、“厕所革命”为核心的城郊社区群,现有的农村变成中小城市等,将中国各行各业过剩的生产能力消化掉,使中的卫星社区。如果,未来中国的城乡按此模式发国经济走出通货紧缩的困境,恢复正常的快速、健展,那么,现在为农村现代化而在上水、下水、电康增长。力、交通上的投资就更不会是浪费。农村的现代化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本来就参考文献:是我们经济发展的应有之义。而且,在当前生产[1]〔美〕钱纳里等.发展的型式(1950-1970)[M].李新能力普遍过剩、投资和消费需求不足、市场极度疲华等译1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88.[2]林毅夫,蔡,李周.中国的奇迹:发展战略与经济软、通货紧缩势头尚未减缓的形势下,采用积极的改革[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财政政策刺激总需求对启动当前经济十分必要。1994.但财政政策必须要用在能够“四两拨千斤”的地方[3]2000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Z].北京:中国统计出才能真正启动市场。农村道路、电网、自来水建设版社,2000.是在中国当前形势下最能产生这种效果的地[4]JUSTINYIFULIN.RuralReformsandAgricultural方。①这些建设和大的基础建设项目相比,一般GrowthinChina[J].AmericanEconomicReview规模较小,使用的物资投入以国内生产为主,对国Vol.82,1992(3):34-51.内需求的直接刺激作用比较大。这类基础设施建[5]林毅夫.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M].上海:上设高度劳动密集,以使用廉价的农村劳动力为主,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6]D.GALEJOHNSON.AgriculturalAdjustmentinChina:能够创造许多就业机会,增加农民收入。而且,有ProblemsandProspects[J].PopulationandDevelop2了这些现代生活必需的基础设施以后,农村地区mentReview,2000.蓄势待发的大量需求潜力将会释放出来,涌现家China’sUrbanDevelopmentandRuralModernizationLINYi2fu(ChinaCenterforEconomicResearch,PekingUniversity,Beijing100871,China)Abstract:Theexistinglow2levelurbanizationandurban2ruralsegregationpolicyinChinaareboththeconsequenceofthetraditionalheavy2industryorienteddevelopmentstrategy.ToraiseChina’surbandevelopmentlevel,itisim2perativetoabandonthetraditionalcomparativeadvantage2defyingstrategy.Forthecurrentlowleveloffactorendow2mentstructureinChina,labor2intensiveindustriesaremoreconsistentwithChina’scomparativeadvantagesandshouldbeencouraged.Thedevelopmentoflabor2intensiveindustrieswillincreaseemploymentinnon2agriculturalsectorsandreducetheproportionofruralpopulation.Alongwiththeurbandevelopment,China’sruralmoderniza2tionshouldnotbeneglected.Inthecurrentdeflationarysituation,itisnecessarytoadoptanexpansionaryfiscalpolicytostimulatetheaggregatedemand.Thefiscalpolicywillhavethegreatestmultipliereffect,ifthefundsareinvestedinroads,electricalgrids,tapwatersystems,andsewerageintheruralareas.Keywords:UrbanDevelopment;ruralmodernization;newvillagemovement(责任编辑杜家贵)①以农村道路、电网、自来水建设为主题的新农村运动,是解决通货紧缩、拉近城乡差距,进而促进经济增长的紧迫政策,得到国家统计局农调队和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在1999年12月对全国18796个农户所做的抽样调查和计量分析支持。©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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