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清兮渭水浊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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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渭水清兮，渭水浊兮文/曾庆芬天下同名的人多，同名的河流也不少。据我所知，中国叫“渭水”的河就有三条。最著名的自然是“泾渭分明”中的渭水；江苏省泰州市兴化市周庄镇也有一条叫渭水的河，传说沈万三在这里发迹；第三条是我家乡湖北襄阳的渭水河。本来汉江的这条支流并不流经我们那个村子。为了方便吃水和灌溉，1957年到1959年，我的祖辈们起早贪黑、忍饥挨饿地做工，开挖了渭水水库。挖水库的泥土在水库沿岸垒成一片小小的丘陵，我们那儿以低处命名，叫做“洼”,洼里种满松树。尽管不像前两条渭水河那样在历史上有名气，然而在

2、记忆里，我家乡的渭水河曾经美丽，无与伦比。渭水水库修得很深，又没有污染，水很清。小学六年级的语文课本里有一篇课文叫《桂林山水甲天下》，它赞美桂林的水很清。我不以为然，渭水河也很清。有多清呢？在90年代打水井以前，我们全村人一直饮用荷塘里的水——那水是每隔一段时间从渭水河里抽出来的。没有人因为水源不净而生病，而且，荷塘里的水有一股甜味。渭水河的水质之好，可见一斑。九十年代末，有个富商到渭水河钓鱼，大赞那水“清得像油一样”，想在附近开个矿泉水厂，但苦于交通不便只好作罢。有这样好的水，自然不愁没鱼虾。渭水

3、河里的鱼都是野生的，肉质鲜美。附近集市上很多外地鱼贩子都夸口自家卖的是如假包换的渭水野生鱼。渭水河里最常见的是鲫鱼。春天下秧苗从河里抽水时，4小水沟甚至秧田里都能捉到满籽的鲫鱼。鲫鱼很补，我们那儿，谁家有女人坐月子，娘家送个十来斤鲜活的肥鲫鱼是少不了的。平时送礼的鱼主要是十几斤重的大鲤鱼。这在渭水河不稀罕，而且很便宜。要买时，事先打声招呼，卖鱼的捕到大的，就存养在小河边隔起的荡子里。除了鲤鱼，胖头鱼块头也很大。胖头又叫花鲢，学名为鳙鱼，它太贱，不能待客。去年我们宿舍有个同学过生日，请我们到南京一家卖

4、鱼的酒店吃鱼火锅，很普通的胖头鱼要18元一斤，我很不以为然。名贵的要算甲鱼，它不值钱时，捉来自己吃。听祖母说，刚修完水库那几年，用箩筐装甲鱼。后来值钱了，又难得，捉到的都拿去卖了。谁犁地时捡到甲鱼啦，谁插秧时拾到一窝甲鱼蛋啦，都被认为是走运的事。渭水河里还有黑鱼、昂刺鱼、白鱼条。黑鱼生命力很强，钓鱼时最怕碰上它，半斤以上的准能衔着半截鱼线挣脱。黄色的昂刺鱼无鳞，有胡须，背上长着一根又长又尖的刺，用手捏一下这根刺，这鱼就会发出“昂刺、昂刺”的声音。汪曾祺对这道水乡美味恋恋不忘。可我们那儿不当回事，它太

5、小，偶尔捉到一两条凑不成一盘菜，就直接喂猫了！白鱼条是细长的小杂鱼，因其喜欢跃出水面，又名“风窜子”。这种鱼本身不值得一提，但名字好，很形象。我幼时读《水浒》，一直认为张顺绰号叫“浪里白跳”不如叫“浪里白条”的好。金圣叹在七十回本中，将一百二十回本中的“浪里白跳”改为叫“浪里白条”，所见略同。除了鱼，渭水河里多的是虾，螃蟹，螺蛳。最值得一提的是野鸭子。每年秋天，一大批南归的野鸭子要到渭水河停留半个月左右。4打渔的把鱼雷一放，野鸭子被炸得死伤无数，家家捡回一大串。那几天，顿顿吃萝卜炖野鸭子。《红楼梦》

6、里，贾母觉得油炸野鸡配粥吃很受用，我由此想到油炸野鸭大概也甚美。但母亲嫌油炸太麻烦，我未能遂愿。野鸭子毛挺值钱，快过旧历年时，总有收鸭毛鹅毛的走街串巷。野鸭子毛比家养鸭子的毛贵。薛宝琴穿了一件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褂子，在大观园出尽了风头。我曾经选修过一门叫《〈红楼梦〉服饰》的课程，老师说野鸭子头上的毛可以在太阳光下变换各种艳丽的颜色，可惜我一直没留意。饮食之外，渭水河还有其他种种恩赐。夏天傍晚，男的不论老幼，都到河里游泳。女的都不会也不许游泳。哪个小女孩贪玩到河里游泳，回家会挨一顿好打的。不过女的倒是

7、可以在河里洗头发。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到洼里放牛时，带着木梳和一点洗头膏，立在水里慢慢梳洗，清清河水里修长的倒影很美。夏天秧田灌水，清渠常从门前过。在渠里顺着流水的方向摆衣服时，能感受到流动的快乐和欢畅。用自来水洗衣服体会不到这种乐趣，洗衣机离此妙更远。腊月快过年时，女人们在晴朗的日子里，聚到河边洗洗涮涮，家长里短地聊着。河两边的洼里都是茂密的松树林，槌衣有很大的回声。唐诗中多写“捣衣声”，我幼时常跟母亲到河边洗衣，听惯了“槌衣声”，由此及彼，自然能体会“捣衣声”的意境。如今那片松林被砍伐殆尽，洼里大

8、量松动的泥土被冲刷进渭水。水混浊了，鱼虾少了，野鸭子不再来了。尽管家家户户都打了井，买了洗衣机，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依赖渭水，但4如此蹂躏祖辈们筚路蓝缕修下的渭水水库实在不肖。从前看舒婷的《小河殇》非常感慨，不曾想到有一天渭水河也会遭遇这样的劫难。我们楚地有一首流传久远的沧浪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关于《沧浪歌》的含义，有说是劝人出世避祸，独善其身，也有说是强调人不仅要刚直进取，也要有豁达的心胸。这里姑且不谈。我关心的是由“清”到“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