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务输出中的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

《劳务输出中的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由会员上传分享，免费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内容在教育资源-天天文库。

跨国民族劳务输出中的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以龙井市龙山村S屯朝鲜族劳务输出韩国为例1992年中韩建交后,中国朝鲜族与境外朝鲜民族(韩国人)¹的族群互动逐渐频繁。受到中韩两国间经济交往需求的影响,劳务输出作为一种主要互动形式有逐渐加强之势,韩国已经成为中国朝鲜族劳务输出主要目的国。笔者通过中国朝鲜族劳务输出韩国个案调查,运用人类学理论,对龙山村S屯劳务输出人员在族群和国家认同意识方面发生的动态变化进行分析解读。一、龙山村S屯劳务输出概况龙山村隶属吉林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龙井市东盛涌镇。据龙山村S2005年统计资料,全屯总人口160人,总户数61户,其中3户汉族,其余58户均为朝鲜族。但由于龙山村人口流动较为频繁,到2007年7月为止,龙山村S屯有村民42户,其中汉族3户,朝鲜族39户。朝鲜族农户中19户迁去韩国,20户仍留在本村。按照实际村民劳务输出人数计算,38人去了韩国。º据原村支书李鹤松介绍,20世纪90年代,为了方便朝鲜族村民劳务输出,村里简化了办事手续,率先组织农村房屋抵押合同,办理劳务输出。其中家里贫困没有钱的村民可以用房子作抵押,但房子要求最低达到70平方米。另外放宽年龄要求,劳务输出人员年纪在21岁以上40岁以下即可参加。当时由于没有意识到劳务输出的巨大/实惠0,只有一小部分S屯的朝鲜族村民通过村里办的集体劳务输出到韩国。S屯大规模劳务输出韩国在90年代末才开始繁荣。在调查期间发现,在龙山村S屯几乎见不到20~40岁的男性, 女性也很少见。这里多是50岁以上的老年男女和10多岁以下的儿童。而且S屯内有好多闲置空房无人居住,虽然统计数字表明这里有42户,但实际居住的人不到50人。劳务输出的S屯朝鲜族村民中男性明显多于女性,男女比例为5B1(很多女性在韩国是通过婚姻途径去的,不纳入直接劳务输出统计之中)。据S屯屯长尹松男介绍,至2007年,劳务输出的人中,只有5名女性去了韩国,2名女性去了日本,其余的人均为男性。近几年,最多的时候一次性劳务输出25人。到现在为止,S屯内一直等手续齐全再出去的朝鲜族村民还有很多。二、龙山村实现跨国劳务输出的主要原因分析(一)国家关系的改善是实现跨国劳务输出的政治前提国家关系亲疏与否直接影响跨国民族族群互动程度。跨国民族由于其本身的特殊性,与国家关系的联系更为密切。可以说跨国族群关系是相关国家关系的一个投影。在中韩两国关系僵化阶段,彼此国家关系封闭、冷冻,跨国族群互动几乎完全停止,因此当时要实现跨越国门的/走亲访友0和/淘金梦0都是无法想象的。龙山村S屯朝鲜族劳务输出的历程是一个典型的个案。1992年之前,中韩之间没有建立外交关系,两国之间无论是政府层面还是民间层面,都没有常态的互动交往。1992年之后,当中韩两国国家关系改善后,彼此之间跨越国界的族群互动逐渐展开,实现了从最初的探亲访友,到大规模的劳务输出等跨国交流活动,显而易见,如果没有两国国家关系的改善作为政治前提, 彼此之间无论是政府层面还是民间层面的文化和经济互动都不可能实现。(二)经济利益的驱动是实现跨国劳务输出的基本动因除政治因素外,经济互补往往是跨国族群互动的重要动因。国家的经济实力以及经济吸引力对于跨国民族内部互动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从一般规律看,边境地区的跨国族群人口流动,主要是从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一方向经济相对发达的一方流动。显然,韩国经济社会发达、薪金水平高,这成为吸引中国朝鲜族劳务输出目的国选择的首要硬性条件。由此可知,跨国民族承载的不仅仅是文化上的交流互动,还有经济方面的互惠互利,文化上的互动往往是附着在经济互动之上并通过经济互动得以传播和扩散。从这种意义上说,跨国民族族群互动的经济意义往往会大于文化意义,即族群文化认同并不是永远居于主要地位,文化上的归属感和认同只是经济互动的润滑剂而已。总之,政治环境的适宜和经济利益的推动,大批S屯朝鲜族才能凭借族群文化的优势,劳务输出到韩国去实现他们的/淘金梦0。可见,现代主权国家条件下,国家关系良好是跨国民族互动的前提和保障,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差异是跨国民族互动的主要动因之一。(三)文化联系为实现跨国劳务输出提供了交流便利和心理期待劳务输出只是跨国族群互动的一种途径和手段,但在这种互动的过程中却可以看到彼此文化认同发挥的作用,以及对彼此族群身份认同的影响。因此,就中国朝鲜族劳务输出而言,经济因素在对韩国的选择上并不是单独发挥作用的, 它和朝鲜族跨国文化认同密切相关。族源及文化异域认同是跨国民族的基本特征。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在文化心理上具有相同、相似性,这是不可否认的真实情感,这种文化心理的真实存在是以彼此相同相似的族群文化要素为基础的。从历史资料看,龙山村S屯朝鲜族村民主要来自朝鲜半岛,与韩国人在语言、风__俗等多方面相同或相似,S屯村朝鲜族村民自然把朝鲜半岛看成他们曾经的/家0。对于共同祖先的认同,是整个朝鲜民族集体无意识的历史积淀。/家0的概念实质上就是对于朝鲜民族族源的认同以及对朝鲜民族文化的认同,这两种认同就是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跨国族群文化认同的核心内容,是双向流动的。在调查中,90%以上的人说,如果韩国人与朝鲜族的文化不具相通性,他们就不会选择去韩国了。由于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属于同源跨国民族,所以S屯朝鲜族对韩国人的文化自然产生亲近和认同,进而有去韩国会感受到家一般温暖的/韩国情结0期待。在这种情结的激励下,选择劳务输出到韩国也是合乎情理的。三、龙山村跨国劳务输出中的族群认同(一)劳务输出情境下的个体真实生活与感受大多数龙山村S屯朝鲜族劳务输出人员,最初去韩国的目的都是想出去/见世面0和/挣钱0。同时,他们也特别自信自己的同源跨国民族身份,会给他们带来许多便利和好处。中国朝鲜族各种形式的/韩国情结0,实质上都是出于对韩国同源文化族群亲近感的想象所造成。但这些想象的/亲近感0,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并不真实。龙山村S屯村民D说,/我女儿是走亲戚去韩国的。亲戚对她还挺好的,让她留在那,说我们都是一家人,留下来一起生活吧0。而村民E 的感受就很不同,/我们在韩国也受歧视,之前去韩国是因为语言相通,又是同样的民族,就比较亲切。可是到了韩国才发现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韩国亲戚也不愿意搭理我们,好像我们多丢人似的0。龙山村S屯的朝鲜族,利用其跨国同源民族的语言文化优势,的确在韩国寻找工作等方面带来了便利条件,但现实的生活也告诉他们,他们并不会因为同源的族群身份而获得额外的好处。实际上,他们很难真正融入韩国文化中去,最初的民族熟悉感在真实的生活中慢慢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文化认同中文化差异的显露。在韩国,他们面临的不仅是生存的需要还有受到尊重和认可的需要。在这种心理状态下,韩国人对于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而在朝鲜族与韩国人交流互动的过程中,一方面中国朝鲜族极力掩饰文化差异以及由此引发的不适应,极力表现文化上的认同以亲近互动关系;相反,另一方面韩国人则表现为保持或者张扬文化的冲突即突出文化的差异,尤其是强调国民身份的不同,甚至对于同源跨国民__族的族群身份/视而不见0。这种现象使在韩劳务输出的朝鲜族感到严重的/水土不服0。当劳务输出的S屯朝鲜族与韩国人进行交流互动时,经常被称为/中国去的0,他们时而是韩国人眼中衣着、服饰、民俗相同的/同胞兄弟0,时而又是与自己社会制度、思维方式截然相反的中国朝鲜族,反之亦然。这恰恰说明,跨国民族身份所具有的两重性。而这种两重性,使得他们在韩国经常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劳务输出到韩国的朝鲜族,男人通常从事建筑施工、工厂劳工,清洁环卫、出海打鱼等体力劳动,女人则多从事餐厅、练歌房、茶馆、饭馆等服务性行业工作, 也有一些运气好的可能会找到工厂职工或者家庭保姆之类的工作。总的来说,他们通常从事韩国人不愿意做的、危险的、脏累差的工作,但工资待遇远远高于国内同类工作的平均水平,这是致使大量龙山村朝鲜族和中国其他地区朝鲜族劳务输出韩国的最直接的经济原因。S屯劳务人员在韩国的劳动和工作通常强度大,时间长,条件差。其中大部分打工者年龄较大,身体素质较差。在强大的劳动压力之下,很多人身体受到劳损甚至染上疾病。在韩国治病医疗费用昂贵,许多在韩的S屯村民都舍不得花钱治疗,致使很多人落下了病。(二)从想象到现实的族群认同龙山村S屯朝鲜族的族源认同是其对韩国的朝鲜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础,也是推动和调整其跨国族群内部的文化认同与族群认同的基础。由于具有跨国民族的特点,在朝鲜族身份认同的确立过程中包含血缘世系、文化渊源、政治边界、国家认同等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究竟哪种因素居于主导地位,取决于朝鲜族自身对认同的文化标识的选择。/因为他们的群体认同附着在特定的文化特征上,这些文化特征也称为文化标识。群体认同恰恰集中在其成员自己认为重要的那些特定的文化特征上。0¹族群认同通常强调其共同的继嗣和血缘、共同的祖先、历史和文化渊源等,但现实的文化关联同样不可忽视。族群与文化相互依存,族群是文化的载体,族群需要文化认同来维持。族群认同总是通过一系列连续的文化要素表现出来,并且研究者通常以文化特质为基础区分不同的族群。从微观角度上说,文化要素构成了族群要素,至少是族群构成要素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在这一点上, 文化认同与族群性有很大的相__似性,/族群概念的关键特征是指任何群体或类别的人进行区分或标识,且将被识别的群体与其他群体或类别的人之间作明确的或含蓄的对比。在此,ethnicity强调的是族群间的互动中的可识别性0。º所以,一般来说,文化认同的维持就是族群边界的维持。族群认同与文化认同相互影响,而文化渊源与现实关联上的认同是识别族群边界和维持族群边界的重要因素。跨国民族劳务输出,使得同源跨国族群在空间上跨越了原来的居住国,从而进入了一个/似曾相识0的文化国度。新的场景/熟悉又陌生0,熟悉的是相同相似的语言和传统文化符号,陌生的是不同的制度文化和国民身份。而互动的结果是,劳务输出者对曾经想象中的相同文化和族群身份出现了不完全认同,甚至排斥。S屯朝鲜族对韩国人的文化认同就经历了从想象的/熟悉0到实际的/陌生0过程。在对韩国进行大规模劳务输出之前,S屯朝鲜族把共同的世系、血缘、文化看得很重,对跨国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通常没有清晰的区分。劳务输出归国后,朝鲜族的这种源于根基论的认同意识发生了变化,他们切身深刻地体会到,现实的生活场景,才是影响他们族群认同的最重要影响因素。他们逐渐将国家认同和跨国族群认同区分开来,并客观理性地对历史和现实做出界定。他们明确地将中国定位为自己的祖国,将自己定位为中国的朝鲜族;而将韩国作为他们祖先的故国,将韩国人作为异国他乡的同胞兄弟。这种界定在龙山村S屯朝鲜族劳务输出人员身上以及当地朝鲜族第三、四代人的身上更加明显地体现出来,并延伸到整个朝鲜族的认识体系中。族群认同是多重的动态发展的, 个体会因现实的需要,以自我为中心,依据具体的情境来选择与调整。现实情境的改变尤其是危机或机遇的出现会强化、激发甚至创造族群认同。/作为迁入型跨界民族,其文化既是世界朝鲜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又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朝鲜族是带着同质性文化背景(儒家文化)迁入中国的,迁入后在与其他民族的共同生产劳作中,既保留了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又吸收了汉、满等民族的文化,形成了有中国特色的朝鲜族文化。0»龙山村朝鲜族的族群认同正是经历了从根基论解释到情景论解释的动态过程。显然,劳务输出前后的生活经历和他们在韩的真实体验,改变了他们/韩国情结0的美好梦想。/正是族群认同强化了文化的差异,而不是文化因素真的有这么大的差别。通过这一点,也可以发现族群认同并不仅仅依存于诸多文化要素0,¹更可以通过诸多要素的差异来调整和强化或者激发创造新的族群认同。龙山村朝鲜族的族群认同就是在中韩文化差异的维持和扩大中被明晰和强化的。龙山村S屯朝鲜族在韩国的真实生活,使他们从开始的族群认同期待过渡到国民身份的严格区分。族群认同意识已经从最初促使S屯朝鲜族劳务输出韩国的重要影响因素转变为强烈的国家认同意识。这种转变是在特殊的情境下不同的认同处于不同的地位造成的。当然此时朝鲜族的跨国族群认同仍然存在,并且与其国家认同共存于朝鲜族的身份认同意识之中。但经过中韩朝鲜族真实互动接触,龙山村S屯朝鲜族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中国朝鲜族0和/中国人0身份。四、龙山村跨国劳务输出中的国家认同 在此所提到的国家认同,是指朝鲜族对于中国政治文化的认同以及对自己中国人身份归属的认同。通过劳务输出韩国,朝鲜族的认同意识经历了从族群认同渴望到族群认同弱化再到国家认同不断强化的动态变化过程。(一)国家政治文化背景与国家认同在龙山村S屯的访谈中,在问到/如果中国与韩国的经济水平相同,你更倾向于选择做中国朝鲜族还是韩国人0时,大部分受访者表示愿意选择做中国朝鲜族。当问及原因时,他们基本上都会回答,/中国的政策好,对少数民族优惠照顾,男女平等0,可见,中国特色的政治文化影响已经深入民心,且龙山村朝鲜族对于这种政治文化的响应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跨国民族身处的国家政治文化背景对其国家认同的塑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国家政治文化的好坏关系到跨国民族人心向背的问题。在龙山村S屯朝鲜族中,绝大部分在韩劳务输出的朝鲜族认为中国的民族政策有利于朝鲜族的长远利益,进而认同这种政治文化并使自己的国家认同意识得到强化,这充分反映出朝鲜族对中国政治文化的认同。从历史上看,朝鲜族是从朝鲜半岛迁移到中国东北地区,从其被确认为中国朝鲜族身份开始的那一天起,它就处在有中国特色的政治文化氛围之中,并经过这种文化潜移默化的模塑,形成一个全新的中国朝鲜族。朝鲜族自有的民族文化与有中国特色的政治文化相融合,进而形成有中国特色的朝鲜族文化,这也证明现代国家权力对于民族意识的调控和再塑造具有重要作用。/现在,全世界共有七千多万的朝鲜族人, 其中五百多万居住在朝鲜半岛以外的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但是,行使自治权的却只有中国朝鲜族。0º中国的民族政策保障全国各民族在政治上一律平等,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并在经济、文化等方面给予少数民族特殊照顾的政策。此外/朝鲜族编入华籍,历经清、民国、伪满等历史时期。但是,只有中国共产党实行民族平等政策,才使东北朝鲜族发展成为名副其实的我国少数民族之一。尤其,土地改革时,为了解决东北朝鲜族人民的国籍问题和土地所有权,中国共产党采取最宽容的政策,极大地调动了朝鲜族人民的革命积极性0。»此外,/共产党不仅没有强迫朝鲜族-选定.一个祖国,又完全承认他们实际上存在的中国公民资格,这种正视现实、尊重民族感情的做法赢得了广大朝鲜族的民心,几乎所有的延边及长白山地区朝鲜族当时都加入了中国籍0,¼这标志着朝鲜族经历了历史选择之后对中国政治文化的肯定。正是这种开明的民族政策,赢得了广大朝鲜族移民的信任和认可,进而成为中国朝鲜族对有中国特色政治文化漫长认同进程中的一个重要开端,并逐渐确立自己对中国国民身份的认同。/中国朝鲜族是在全国少数民族中建立自治地方最早的民族之一,由于它的文化水平较高,享受各项自治权力的社会效果在全国少数民族中很显著。0½同时,民族区域自治法赋予朝鲜族很多方面的自治权力,有力地推动了朝鲜族在经济文化上的飞速发展,并在政策的实践运用中培养自己的发展特色。S屯朝鲜族的国家认同意识就是在这种政治文化背景下构建形成。国家认同虽然含有很多方面的内容,但政治文化的认同是其最核心的内容。换句话说, 是国家政治文化模塑了其国家认同的主要方面。在这种政治文化背景下形成的也不仅仅是国家认同意识,同时还有中国/朝鲜族0这样一种客观的民族身份。通过中国/朝鲜族0与韩国/朝鲜族0身份的差异对比,S屯朝鲜族的国家认同意识在劳务输出韩国后变得日益突出,在彼此身份的差异和差异的确认中,/中国人0的国家认同意识被不断强化,这种彼此差异的确认,其中蕴含着近一个世纪的文化变迁过程和无形的国家政治界限。(二)文化差异强化国家认同对于跨国民族而言,其各个分支族群分布在不同的国家地区,所处境遇不尽相同。当劳务输出者随跨国族群流动而处于不同国度的不同境遇时,其国家认同意识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在采访中发现,有过去韩国打工经历的人,对中国的民族政策和社会制度都有很高的认同感。而这种认同感往往来自差异中的比较。在特殊的劳务输出/情境0下,他们的国家认同意识通过文化差异及特殊/境遇0比较得到了强化。在中国文化环境中已经适应了的朝鲜族,当他们有机会到韩国去体验另一种社会制度文化时,会感受到明显的/水土不服0。在韩国居留期间的真实生活经历,使他们对自己的族群身份认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韩国经济发达,与中国朝鲜族文化相通,但在韩国的大部分劳务输出人员还是愿意选择回国安度晚年。其中无法取得韩国国籍的确是一个主要原因,但更多的是/韩国情结0的消失和对中韩文化差异的不适应。因为历史毕竟是历史, 而现实才是人们能够真正感触到的。中韩文化差异及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之间的生疏处境加快了朝鲜族国家认同强化的进程。劳务输出不仅仅给龙山村朝鲜族带来了经济上的收益,也带来了身份认同意识上的巨大转变。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文化认同上的差异在突出彼此界线的同时,也弱化了彼此间的族群认同。然而他们各自政治文化上的差异则强化了族群各自的国家政治认同。中国朝鲜族始终是中国的朝鲜族,韩国人始终是韩国人,历史和现实毕竟不能等同。无法割断的文化联系,以及无法逾越的文化差异对于跨国民族族群认同的影响将会长期存在。就像调查中S屯村民提到的,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掩饰中韩文化上的差异,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在思维意识、行为习惯等方面都存在巨大差异。韩国人把S屯劳务输出的朝鲜族称为/中国去的0、/中国的韩国人0等等,单从这些称呼就可以看出,/中国的0已经成为他们身份的一部分。这不仅仅使中国朝鲜族对自己/中国人0的身份更加明晰,同时也促使他们思考,在现代主权国家条件下,跨国民族成员如何定位自己的族群身份与国民身份,才能获得安定幸福的生活。中韩两国朝鲜民族文化的差异不仅仅表现在泛义文化或者政治文化的差异上,具体还表现在行为文化、礼仪文化、等级文化等方面的差异。如有村民提到/在韩国的生活节奏快,上下阶层森严,生存压力大0,/他们的礼仪比我们还要多些0等等。在韩国务工生活期间,朝鲜族与韩国人在日常交往互动中,由于等级观念、礼仪观念差异进而引起韩国人的不理解,以及中国朝鲜族自身对严格的制度观念的强烈不适应。在这种文化观念差异的情境下,S屯朝鲜族一方面努力使自己跟得上韩国社会生活的节奏,另一方面自然引起对中国社会生活的向往。他们知道,/韩国的交通规则严格,纪律好,但还是中国好, 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啊,在这里才有家的感觉0。简单的话语中暗含的是对中韩文化差异比较后,对中国社会文化的认同。这种对中国社会生活的认同,也是中国朝鲜族身份认同与国家认同的一部分,并且在与韩国人的跨国族群互动过程中得到强化和延伸。龙山村S屯朝鲜族在劳务输出韩国后,深刻体会到中国特色社会文化与韩国社会文化之间的差异和自身的不适应。这种文化意识形态上的分歧使各自的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界限更加明晰。龙山村S屯朝鲜族劳务输出韩国后,族群互动的发生为彼此国家认同的强化提供了理想化环境。这其中包含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影响因素,而中国开明的民族政策,蒸蒸日上的经济发展实力,包容的中华民族文化氛围才是促使这一系列认同意识变化的重要原因。(三)特殊/境遇0强化国家认同/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共存于个人的观念和意识中,是个人多重认同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往往依据不同的情境,强调或突出某一种认同。这是一个复杂的现象。0¹当龙山村S屯朝鲜族在韩国面对不公正的待遇以及与意向中反差很大的待遇时,他就会突出强调国家认同。/换言之,人们可以在不同类型的社会互动中转换其语言和族群认同;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并不矛盾。国家可以运用族群认同达到经济、社会、政治目的,同样,族群认同可以借助国家认同实现合作与双赢。为了适应多元社会中的经济环境,一个群体可能强调共享的国家认同作为增强协作的手段,将族群认同视为不同利益__和地位群体的社会、政治、文化资源。0¹在笔者的调查中, 大多数朝鲜族村民怀着强烈的族群认同意识与韩国人进行族群互动,但在韩国的真实劳务生活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韩国人的歧视、恶劣的生活境况、不公正待遇破坏了他们最初美好的/韩国情结0。在异国他乡的境遇,使他们充分认识到,他们在韩国的个体或集体权利的实现和维护,只有通过他们所归属的国家力量才能实现。众所周知,/在当今世界上,主权国家越来越成为实现集体目的的积极工具。正因为如此,少数族群成员的族群认同必须要上升为一种基于国家主权的国家认同,才能真正解决少数族群与国家之间的两难处境0。º在中国,56个民族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其中每一个族群利益的实现都要依托国家政权机构,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尤其当某一个人在国外实现个体或集体利益时,国家认同就显得尤为重要。龙山村S屯劳务输出韩国的朝鲜族村民,其中有一部分是非法超期居留的。他们的生活条件相对于其他在韩务工的朝鲜族人来说更加艰辛。没有了国家合法的政治保护,又得不到韩国人的认可,其人身安全、个人自由和基本权利都得不到保障。无法改变的现实使他们重新确认自己的国民身份归属,同时也强化了朝鲜族对中国更加强烈的国家认同感。在调查中,很多劳务输出者都反映在韩国受到歧视和冷落。此外超过合法居留期限的,其个人权利无法得到保障。从调查发现,在合法居留期间,劳务输出人员的各种权益受到损害时,中国大使馆会维护他们的各项合法权益。通常在合法居留期间,不公正待遇、人身权利受损事件都会得到妥善的处理。当劳务输出人员处于非法居留期间,由于失去了合法身份, 他们的各项正当权益也无法得到保障。因此,他们由衷地感叹,/到了韩国才知道还是中国好,在国内没有意识到0。很显然,当代国家体系条件下,国家是维护族群权益的最为有力的工具,而跨国文化族群的感性互动,并不能在现代国家权力下获得额外的好处。因此,当某一族群或个体游离在国家保护范围之外时,他们的处境必然艰难。在这种特殊的/境遇0下,对亲人的思念,对中国的思念都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们对/祖国0的新的理解。从认识形态上来说,跨国民族的国家认同就是在这种特殊而复杂的/境遇0下被一次次强化。韩国京熙大学黄兴允教授在5中国同胞对韩适应实态6中认为:/同胞们访问故国的效果是逆向的0。她对在韩中国朝鲜族进行问卷调查,结论是43%的人表示受到过韩国人的歧视;6913%的人认为在韩劳动未得到应有的报酬;4612%的人表示在韩除赚钱外没有其他任何意义。»以上调查数据,也许是对本文朝鲜族跨国互动中认同意识动态变化分析的一个最好注解。五、结语当今世界,全球化使得跨国民族跨居于不同国度的族群互动日益频繁。开放的跨国族群互动对于跨国民族具有特殊意义,它既可以为族群间追求经济利益扩大和延伸生存空间提供便利,也能够为族群间追求文化亲情的情感交流提供方便。但在现代主权国家条件下,在西方主导的实用价值观及其游戏规则中,人们的互动往往是以经济利益为主要目的的。因此,理性的人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现代主权国家体系框架下,任何人都不能超越现代主权国家的基本归 属,因此,这种跨国互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方面强化了跨国族群间彼此不同的国家认同,一方面反而弱化了原有的族群认同意识。/在多民族国家中,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是相辅相成、互为补充的。0¼作为跨国民族的朝鲜族,其跨国劳务输出的时空转换,使得人们发现了彼此的差异,尤其是政治上的差异,大多数经历过韩国劳务生活的朝鲜族都会对自己身份认同中的各个层次重新调整,并对自己/中国朝鲜族0和/中国人0身份认同予以强化。因此村民们说/出了国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中国人0。/中国人0已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感受。因此,以开明的政治文化、强大的经济实力、包容的中华文化为前提和有保障的对外开放,使得中国各跨国民族的跨国族群互动效果是正面的。鸣谢:特别感谢金春燕同学在田野调查期间在翻译工作上给予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