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辑：酒令三首-《红楼梦》诗词曲赋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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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辑：酒令三首酒令三首（第六十三回）【说明】这是在大观园红香圃内为宝玉等四人摆寿酒时席上行的令。办法是：“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时宪书，即旧时之历书。其一（林黛玉）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得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注释]　　落霞与孤鹜齐飞──鹜：野鸭。语出唐·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简称《滕王阁序》）文：“虹消雨霁，彩彻云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此句暗指第一张（左边一张）牌为“长三牌”，即牌的上下方各由三个绿点斜排为一行，形似雁行，故应令者以“落霞与孤鹜齐飞”应令，且符合酒面要“一句古文”的要求。风急江天过雁哀──此句是化用宋·陆游《寒夕》“风急江天无过雁”诗句。全诗是：“夜扣铜壶彻旦吟，了无人会此时心。灯残焰作孤萤小，火冷灰如积雪深。风急江天无过雁，月明庭户有疏碪。此身毕竟归何许？但忆藏舟黄苇林。”此句暗指第二张（右边一张）牌也是“长三牌”，即牌的上下方各由三个绿点斜排为一行，形似雁行，故应令者以“风急江天过雁哀”应令，且符合酒面要“一句旧诗”的要求。却是一只折脚雁──此句是林黛玉自撰。其中的“折脚雁”为一副骨牌名，是指由“长三”（三三）、“幺二”（一二）、“长三”（三三）三张牌组成。此句符合酒面要“一句骨牌名”的要求。叫得人九回肠──此句也是林黛玉自撰。其中的“九回肠”为曲牌名，符合酒面要“一句曲牌名”的要求。4

1这是鸿雁来宾──此句中的“鸿雁来宾”出自《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滨），爵（雀）入大水为蛤，鞠（菊）有黄华，豺乃祭兽戮禽。”《时宪书》引用了“鸿雁来宾”，以标志秋季，符合酒面“还要一句《时宪书》上有的话”的要求。“榛子”二句──榛子：榛树的果实，其瓤可榨油，也可食用。砧：捣衣石。万户捣衣声：语出唐·李白《子夜四时歌·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两句是说榛子与隔院的捣衣石毫不相干，怎么会听到万户捣衣声呢？这两句可谓生拉硬扯，无非是以“榛子”与“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之要求相符，同时也是开玩笑。按：拇战酒令虽然很简单，但史湘云对酒面、酒底加上许多限制，其难度更甚于射覆，以致连贾宝玉也一时对答不出，而林黛玉却不费吹灰之力，妙语如珠，足见其聪明绝顶，文思敏捷，博闻强记。其二（史湘云）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有桂花油？[注释]奔腾澎湃──语出宋·欧阳修《秋声赋》：“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砰湃：同“澎湃”。）赋为古文，故此句符合酒面要“一句古文”的要求。江间波浪兼天涌──语出唐·杜甫《秋兴八首》其一：“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一作“重”）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又宋·李纲《胡笳十八拍·第十一拍》：“天子不在咸阳宫，翠华拂天来向东。江间波浪兼天涌，中有云气随飞龙。干戈兵革斗未止，无复射蛟江水中。江边老人错料事，时危惨淡来悲风。”此句符合酒面要“一句旧诗”的要求。4

2须要铁索缆孤舟──此句为史湘云自撰，句中的“铁索缆孤舟”是一副骨牌名，由“三三”、“三六”、“三三”三张牌组成。此句符合酒面要“一句骨牌名”的要求。既遇着一江风──此句为史湘云自撰，句中的“一江风”为曲牌名。此句符合酒面要“一句曲牌名”的要求。不宜出行──这是《时宪书》中的话。此句符合酒面“还要一句《时宪书》上有的话”的要求。“这鸭头”二句──这是史湘云胡诌的酒底。“鸭头”既符合“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的要求，又与“丫头”谐音，可谓妙趣横生。鸭头——席上的菜，与“丫头”谐音。桂花油——古时妇女用的搽发油。其三（史湘云）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注释]　　(37)“泉香而酒冽”三句──史湘云在睡梦中所说的话，在曹雪芹的原作中是一副骨牌酒令，经高鹗删节，使人不知所云。现恢复曹文，并加注释。曹文是：“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朋友。”其玩法与本回前面的“折足雁”一样，也是“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泉香而酒冽：语出宋·欧阳修《醉翁亭记》：“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冽：清澄。）此句暗指左边一张牌为“长五牌”（五五），即牌的上下方各为四个绿点围着一个红点，而且符合“一句古文”的要求。玉碗盛来琥珀光：语出唐·李白《客中行》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此句暗指右边一张牌与左边一张牌相同，也是“长五牌”（五五），而且符合“一句旧诗”的要求。梅梢月：骨牌副名，指这副牌由两张“长五”和一张“幺五”组成，这又符合“一句骨牌名”的要求。4

3醉扶归：曲牌名，这又符合“一句曲牌名”的要求。宜会朋友：这是《时宪书》上常有的话，这又符合“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的要求。　　[鉴赏]　　酒令已于小说中见到多次。酒令内容依然都按人物性格、命运给涂上了一层象征性的色彩。黛玉哀怨，湘云放达。黛玉的身世遭遇恰如其酒令中的折足孤雁，失伴哀鸣。湘云幼小时先丧父母，家业凋零，后来又丈夫早卒，青春孀居，其生活历程也像江上孤舟，几经风涛。　　这一回“醉眠芍药裀”是曹雪芹为史湘云憨态写真的精采之笔。这里，不但用红散乱、蜂蝶闹嚷等环境描绘为画面作生动的艺术烘染，更以“睡语说酒令”的细节来写湘云的情态，突出了她性格中不同于宝钗的狂放不羁的一面。这一切，都充满着很浓厚的浪漫主义气息。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