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与宝坻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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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代嘉庆、咸丰之际，有一位名叫李光庭的宝坻人，中了进士之后，先是在湖北黄州任知府，后来居京为官，晚年自号“翁斋老人”，家居无事，以课孙自娱。为了使自已的子孙不忘“老根儿”，不忘家乡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他编著了几本“乡土教材”，其中有一本名曰《乡言解颐》，这是已知的有关当时宝坻地方方言、民谚、风俗等方面的唯一一部著作，弥足珍贵。１９８２年，中华书局根据清代旧版标点排印（与王有光《吴下谚联》合装一册），得到了很多学者的重视。我们知道，《红楼梦》的语言构成，主要是清代的“北京官话”，又因曹雪芹的家世与江南的渊源甚深，所以《红楼梦》里头也杂有不少的

2、“吴侬软语”。如林黛玉《葬花辞》中“今年葬花知是侬，他年葬侬知是谁？”的“侬”字，即是著例。然而我觉得，在《红楼梦》的语言因素中也有宝坻方言的成分，这是可以从《乡言解颐》这本书中得到证实的。试举几例：《红楼梦》中有“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鲍二家的”诸人，“家的”即“家里的”、“家里人”，指已婚妇女，称其夫名，表示是谁的老婆。“王善保家的”，犹云“王善保的老婆”，此义甚明，不必多说。有的地方也称作“屋里的”、“堂客”、“里头人”等等。而在宝坻，则称之为“家的”、“家喽”、“家”、“家里的”。《乡言解颐》卷二《人部·婚姻》：“乡人之娶妻者

3、曰‘成家’，呼其妻曰‘家里的’。”此种说法，清时北京当无之，否则久居京城的李光庭大可不必强调这是宝坻方言。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这日特嘱贾瑞在她“房后小过道儿里头那间空屋子里”去等她。这“小过道儿”是怎么回事？红楼注家均无注解，我们看《乡言解颐》是怎么说的：“……（文昌）阁西通北街，有王家过道；通南街，有李家过道，……过道者，小衚衕也。”（卷二《地部·市集》）“小衚衕”今写作“小胡同”。我们看本回后文叙贾瑞“往那夹道中等着，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红楼梦大辞典》对“夹道”的解释是：“大宅院内由两边房屋及墙垣夹成的狭长通道。”这不正是小

4、胡同吗？北京素以胡同众多闻名于世，可有哪一个称作“过道儿”呢？——足证此为宝坻方言。第四十六回，凤姐议论贾赦“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免有点背晦”。又第二十回黛玉说宝玉的奶妈“老背晦”了。“背晦”即胡涂，“老背晦”即老胡涂（同时又有“倒霉”、“不走运”、“走背字儿”之意。）《乡言解颐》卷一《天部·雨》“（乡人）盼雨时则曰：背晦爷娘不下雨。”所谓“背晦爷娘”，犹云“胡涂的老天爷。”不言自明也。因体例所限，《乡言解颐》一书对宝坻方言的搜集并不完备，所以，以此为标准估计和衡量《红楼梦》中到底有多少“宝坻方言”的成分，是远远不够的。就我个人的看法，像：1

5、，好生着（４４回）：劝阻小孩别淘气，犹云“好好呆着”、“老实点儿”。2,响快（６回）：爽快、机灵、说话干脆。3，消停（４回）：安定下来、休息一会、不声不响地。4，消消停停（３４回）：稳稳当当地、不急不忙地、无声无息。5，跳蹋（６回）：指性格暴燥。蹋读作“塔”。6，扯臊（７回）：瞎扯、扯淡、胡说八道。7，胡打海摔（７回）：不娇惯、乱淘气。8，站干岸儿（１６回）：看笑话，旁观（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方音读干岸作“ganan”。9，是个了手（１９回）：犹云“什么时候才算完”。10，倒扁儿（２４回）：借债还债称“倒扁儿”；有时又作“暂借即还”讲。11，

6、没耳性（２８回）：没记性。12，沉心（３４回）：多心，心里不满意。13，丧谤（３５回）：态度恶劣，恶语相加。14，脱滑儿（４２回）：偷懒儿。15，招笑儿（５４回）：可笑，可乐。16，溜（７１回）：拍马屁，阿谀奉承。17，调歪（６８回）：不听话，调皮，有意与别人扭着来。18，填陷（４７回）：砌墙时夹层里填加碎砖和泥曰“填陷”。通常指　　　与自已关系不大的事，却担了很大的责任，受了很多责备。19，花马掉嘴儿（６５回）：耍贫嘴。又作“油嘴花舌”，形容能说，但没正经话。20，找补（４７回）：找后帐，在别处找回损失。类似上述至今为宝坻妇孺耳熟能详者，不

7、下百例，都应属宝坻方言。不知读者以为然否？《红楼梦》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宝坻方言呢？我以为原因有二：一是曹家“受田”在宝坻境内，雪芹与照看“受田”的族人（曹荃的后代）有接触，这些人在宝坻已历二、三世，其语音语调已完全宝坻化了。二是清时京城里理发匠极多，而大数为宝坻人；宝坻名产银鱼、紫蟹、白菱等水产皆往北京销售，致使宝坻商贩聚集，雪芹是有心人，自然留意其乡言野趣，并且写到自已的作品里去。——如果我们用宝坻乡音去读刘姥姥的那些话，那朴实、风趣的韵味才深才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