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俗文化本质与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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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艺研究2012年第8期论俗文化的本质与功能杨义从人的生存本质来说，人是生活在俗世之中的，不能整天高雅，不食人间烟火，高雅是从俗常中生长和提升出来的。本文从人性/人欲和人的精神结构的复杂性出发，揭示俗文化生长的土壤，论证俗文化在文化发生学上的本源性和文化结构学上的基础性，多维度地探讨俗文化与文学、史学、哲学、宗教学及民族记忆、人群生存状态的深层关系，尤其是敞开老、庄思想创造的俗文化渊源以及盘古开天辟地神话、六朝志怪与南方少数民族族源神话、巫风传说之关联等新鲜的论证维度。一、俗文化的本源性和结构性功能我们不妨从语源学的角度，考察“俗”字的意义生成。《说

2、文解字》解释说：“俗，习也。从人，①谷声。”从金文、篆字、隶体到楷体，这个“俗”字，都是人旁、谷声。汉刘熙《释名·释言语》则深②入一层，认为“俗，欲也，俗人所欲也”。这是由于右面的“谷”字，既当声旁，也含形义，是“欲”字的省笔。因此“俗”的本义，是食谷有欲的凡人。引申为平凡的人世间生活，有大众化而流行的以及平庸而缺乏教养的旁出之义。由此沉积为风尚、习惯和传统。这就是《礼记·曲礼》为何③告知，要“入国而问俗”了。既然俗与人的天性、欲望和本能联系在一起，那么有了人的天性本欲这块土壤，谁也不能④不让它滋生。甚至古人云：“食、色，性也。”因此没有俗，人就生活

3、在空幻枯槁或装模作样中。但是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排斥高雅。高雅是文明的花朵和果实，是文明的标准和标志。没有高雅，人就生活在低质量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之中。雅与俗是相互依存、渗透、改造和提升的。由于雅是从俗中生长、发展和提升出来的，俗对于雅而言就具有本源性的意义。许多文学艺术形式，往往生于俗，成于雅，大成于大雅或大俗。这一点也可以从年龄心理学上考察，人在童年好50论俗文化的本质与功能俗，成年趋雅。唐代骆宾王七岁能赋诗，开口就是一首《咏鹅》，洋溢着俗趣和童心。只不过俗趣和童心中，潜伏着聪颖的悟性，悟性可以化俗为雅。这才有他中年为官，多次上书讽刺武则天的朝政

4、，四十多岁得罪入狱，写下了《狱中咏蝉》，五十多岁又为徐敬业写下《讨武曌檄》，武则天读了只是“嘻笑”，一直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才猛然一惊，追问是谁写的，责⑤备“宰相安得失此人”。骆宾王就这样从开口“鹅，鹅，鹅”的童年，走到了写成初唐名诗名文的高雅中晚年的。在文化发生学上，俗文化具有本源性；而在文化结构学上，俗文化和雅文化又构成互动互化的层面性。所谓俗文化，是指在各地域、各民族广泛存在的富有泥土味的民风、民俗、民间技艺、世俗信仰和风俗心理。俗文化是一种日常的身边的文化，无人不染有俗世烟尘。晚唐李商隐，律诗骈文，风华盖世，尤其是《无题》诗，

5、构思奇雅，华丽深婉。人们脱口就能背出他的不少名句。如此一个诗人，千古共仰，想不到他还留下一本搞笑的小册子《义山杂纂》。元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评论说：“俚俗常谈鄙事，可资戏笑，以类相从。今世所称‘杀风景’，盖出于此⑥……虽不雅驯，然所谓诃诮，多中俗病。闻者或足为戒，不但为笑也。”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唐之传奇及杂俎》说：“书皆集俚俗常谈鄙事，以类相从，虽止于琐缀，而颇亦穿世务之幽隐，盖不⑦特聊资笑噱而已。”在“牛李党争”使自己沉沦下僚的岁月，李商隐在精心锤炼律诗骈文的同时，能够借《杂纂》方式“姑妄言之供一笑”，自然也是调节精神、滋润人生的一种好办法

6、。我们的文学史可不要把丰富多彩的诗人，变成没有厚度的“片面人”。⑧比如，《义山杂纂》在“必不来”一条下面，列有：“穷措大唤妓女，醉客逃席，把棒唤狗。”在“不相称”一条下面列出：“先生不甚识字，贫斥使人，穷波斯，瘦人相扑，病医人，老翁入娼家，⑨屠家念经，肥大新妇。”从这条可以知道，唐代长安的波斯富人很多，“贫穷”与波斯人不沾边。唐代以胖为美，为何又说肥大新妇不相称呢？可能到了晚唐之后逐渐以瘦为美，开了宋朝以瘦⑩为美的审美风气的先河。又比如“相似”条有“京官似冬瓜，暗长”；“县官似虎狼，动要伤人”。輥輯訛对官场风气极尽调侃。“虚度”提到“阉官有美妇”，大

7、概当时太监可以娶媳妇，即便如此，也是繁华虚度。“枉屈”条，例子不少，其中“家藏书不解读，明月夜早睡，有好花不吟诗酌酒，近好山輥輰訛水不游玩，有美味悭藏臭腐”，这是以俗笑俗的归类方式，取笑俗气熏天的人。《西清诗话》云：“《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杀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上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对花啜茶，松下喝道。晏元献庆历中罢相，守颍，以惠山泉烹日注，从容置酒，赋诗曰：‘稽山新茗绿如烟，静挈都蓝煮惠泉。未向人间杀风景，更持醪醑醉花前。’王荆公元丰末居金陵，蒋大漕之奇夜谒公于蒋山，驺唱甚都。公取‘松下喝道’语作诗戏之，云：‘扶衰南陌望

8、长楸，輥輱訛灯火如星满地流。但怪传呼杀风景，岂知禅客夜相投。’自此杀风景之语，颇著于世。”全书调侃意味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