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庸小说中的信仰之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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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29卷第1期浙江大学学报Vol.29,No.11999年2月JOURNALOFZHEJIANGUNIVERSITYFeb.1999论金庸小说中的信仰之维(上)●徐　岱【内容提要】　在金庸的小说世界里,儒、道、佛等中国宗教文化传统只是作者上演现代“生命之舞”的舞台。金庸小说的成功在于以“入世”与“出世”的生命冲突为背景,构筑了一种艺术张力关系。小说的真正特点在于通过对作为一种“性的宗教”的爱情神话的生动描写,表现了对自由生命的信仰。一、从宗教的维度看关于文学与宗教的关系,无疑是一个很传统的话题。虽然迄今为止,人们对于罗丹们提

2、出的“艺术是一种宗教”的主张,在认识上仍显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毕竟,从许多伟大作品中我们总是能听到一种来自远方的声音,产生出一种“生活在别处”的感觉。因此,从宗教的维度来审视小说,这一直是当代批评用来接近那些艺术杰作的有效手段。而时至今日,随着金庸作品渐渐被大家所熟悉,这一维度也因被认为能够揭示金庸创作的成功奥秘而开始受到批评的关注。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金庸先生本人曾明确承认过“我是一个宗教信仰很强的人”,,还在于金庸的武侠天地里,呈现着一台由儒、道、佛等中国宗教文化联袂出演的节目。对于金庸小说不仅好看而且耐看而言,这台节

3、目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问题在于,究竟该如何来进一步深入地把握金庸世界内的宗教存在?我们能否将金庸小说不仅能在大众文化中独步一时,而且最终得以光荣进驻向来为纯文学所把持的艺术殿堂,看成是中国宗教传统的一次历史性胜利?不难发现,在眼下的一些研究文章里,这样的观点已经渐成气候。如曾有人在分析“金庸武侠小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读者”的原因时提出“主要是它把中国的文化传统雕刻成了一座玲珑剔透,的雕像,任现代人观赏”。有的著述甚至写道“倘若有人想借文学作品初步了解佛道:,不妨从金庸①的武侠小说入手。”不能否认这种说法不无某种根据。比如,

4、金庸作品里不仅引用过诸如《金刚经》、《妙法莲花经》、《大庄严论经》、《椤伽经》、《百喻经》、《佛说母鹿经》等佛典经书,而且还常借故事中人物之口对一些佛经的版本由来及流传等加以介绍,对各种宗教历史作出陈述。最引人注目作者: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杭州　310027)。©1995-2003TsinghuaTongfangOpticalDiscCo.,Ltd.Allrightsreserved.第1期论金庸小说中的信仰之维(上)47的事件便是《人民日报》1993年12月11日的长篇报道《摩尼教千年古刹揭秘》,介绍了北京大学考古系副教

5、授晁华山用三年时间,对吐鲁番的胜金口、伯兹克里克和吐峪沟三个洞窟群进行实地考察,发现其中九座寺院就是湮没千年的摩尼教古刹。这证明了“《倚天屠龙记》中对摩尼教教义的阐②述和许多教规、习惯的描写,真是难得的准确”。至于《天龙八部》的书名本身,众所周知就来自于佛教,指的是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喽罗,七紧那罗,八摩呼逻迦八种神怪。尽管这样,我们仍应该看到,这些因素在作品中只是扮演了一种“能指”的角色,其功能在于表达作为“所指”的一种诗性精神。我们曾经指出,金庸小说的迷人之处,在于它提供给我们一种赏心悦目的艺术享

6、受。在这里,精神的解放和生命的高扬超越了单纯的思想启蒙,审美的兴奋淹没了接③受教育领会知识的乐趣。金庸小说的成功并非在于表现了传统宗教文化,而在于作者利用这些文化来创造出了真正的艺术。所以,当我们读到,有文章费力不讨好地猜测,在《天龙八部》里“天”,即段誉之母刀白凤“龙”指灵鸳童姥,“夜叉”是修罗刀秦红棉,“乾达婆”属爱养花的王夫人,“阿修,罗”像俏药叉甘宝宝“迦喽罗”指叶二娘,“紧那罗”似能歌善舞的阮星竹,“摩呼逻迦”指人身蛇头的,④康敏,很难不哑然失笑。因为金庸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小说家,而不是佛教大法师。唯其如此,金庸在创

7、作中并不拘泥于所谓的宗教规范,常常为艺术的需要而“牺牲”宗教的理路。比如《神雕侠侣》第三十四回,杨过带着郭襄来黑沼寻找灵狐,正逢一灯带着生命垂危的慈恩来见瑛姑,希望让已归佛门的裘千仞能得到瑛姑的饶恕(当年他一掌打死其女)。瑛姑先是不见,最后在杨过的帮助下,邀来了周伯通,让他和瑛姑一起满足了裘的心愿而安心死去。曾有研究者指出,这段故事与佛理相背,一灯的做法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从佛教的说法来看,忏悔的人并不需要去找到被‘屠刀’所伤⑤的人或他们的亲属,去求得他们宽恕”。这个批评孤立起来看的确不无道理,问题出在这位批评者将金庸小说完

8、全当成了宣讲演绎佛经原理的文本,而忽略了作者是在写小说。倘若按此思路读金庸作品,类似的“错误”无疑还有不少。比如《倚天屠龙记》里写到的明教,有著述考证,这是一个在历史上真正存在过的宗教,也即起源于波斯的摩尼教,宋代的方腊起义便是以该教为基础的,它以崇拜光明和火焰闻名于世,同佛教完全是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