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摆渡的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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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摆渡的五爷五爷是我老家村后那条沂河上的摆渡人。从我刚懂事起，五爷就在那里摆渡，直到我离开家，五爷还在那里摆渡。最终促使五爷不能摆渡的，不是一天天衰老下去的年龄，而是村后的那条沂河干涸了。五爷姓邓，是我们村上的外姓人家。如枣核般干瘦的五爷常年穿一件或黑或灰的大襟褂（冬天变成了大襟棉袄），在河边上等待着乘船的南来北往的客人，一晃就是几十年。沉默寡言的五爷，在河边有两间自己搭建的茅屋，冬暖夏凉。若是船上看不到五爷，那他一定是在他的茅屋内抽旱烟。五爷喜欢水也喜欢船。这是五爷的婆娘五奶奶说的。“那老头子，恨不得扎了根生在沂河上！喜欢他那条破船，比喜欢我们娘仨多了去了！”大嗓门的五奶奶总是这样无遮无拦地对

2、人嚷着，她的两个儿子邓猛和邓虎则在院子里埋头读书、写字，比姑娘还姑娘，一点也不像他们的名字那样虎虎生威。五爷的爹妈死的早，在他没到成年的时候就相继去了世。一个没爹没妈的外姓娃，势单力薄的，闺女嫁过去岂不是要受罪？一来二去，五爷就要跨进四十岁的门槛了，眼看着人生大事就要被耽误了……最后还是五爷自己主意正，不声不响地外出一年之后带回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大家纷纷为五爷高兴，但村干部们难免忧心，这女人的来路不明，万一是个骗子岂不是害了五爷？仔细询问了五爷之后，方才放下心来。原来五奶奶曾经的丈夫是个病秧子，当初娶她婆家就是为了冲喜。没想到男人没撑的上一年时间，还是死了，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娘家哥哥把五奶

3、奶接回家之后，四处为五奶奶说亲。无奈寡妇的名声不好听，没有几个年龄相当的青年愿意娶五奶奶。娘家哥哥硬要把五奶奶再嫁给一个年近50岁的愿意娶五奶奶的老羊倌，吓的五奶奶连夜逃了出来。一路风餐露宿，五奶奶投奔远嫁山东的一个姑姑。姑姑帮五奶奶在一家工厂找了份工作打工，恰巧五爷外出谋生也进了这家工厂。两个人一起打工时对上了眼，虽然五爷还是大了五奶奶七八岁，但五奶奶看上了五爷的实诚和忠厚，两个苦命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五奶奶过不惯颠沛流离的生活，五爷也念及家乡的好处，两人便告别了姑姑，辞了工作又回了村。起先，五爷承包了沂河边上的几亩地，种上了西瓜。五爷是个种西瓜的好手，他的西瓜个个又沙又甜，总能卖上好价钱。

4、可是，几年之后，五爷把西瓜地改种上了桃树，自己弄了条船，做起了摆渡的营生。起先，五奶奶一百个不乐意，说五爷是鬼迷了心窍，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当个摆船的？五爷也不说破，自顾地撑起了船来。以前村人过河，总要骑车或是步行到镇上，经过镇上的那座桥，方能到达目的地，却也绕了很多弯路。有了五爷的摆渡之后，村人出入沂河两岸方便多了，外出谋生的、上学的、做生意的，没有不从五爷的船上来来去去。即便是我，每年暑假去姥姥家，也必坐五爷的船。干瘦的五爷有的是力气，他把船撑的平平稳稳的，比汽车还稳。他的船资也不贵，愿意给几毛就几毛，五爷从来不和人争钱多钱少。当然，大家乡里乡亲的，谁也不好意思少给五爷船资。遇到身上确实

5、没了票子，也会在下次坐船时一并还给五爷。五爷不仅摆渡、捉鱼虾，还是沂河上的巡逻员。每到夏季，沂河便成了大家扑腾的好去处，特别是男孩子们，每天都要到河水里扑腾好几次的。妈妈们不放心，一路追着慌不择路下河的孩子，一路召唤着五爷：“五爷，狗娃和三刚下河来了，您帮衬照看下啊……”每次五爷都是有求必应。那些年下来，五爷救过十几个溺水的孩子。村后的这条河，因为有了五爷的存在，多年不曾发生过一起人身溺水死亡事件。大家都说，多亏了这个摆渡的五爷。镇里拨款，五爷的两个儿子也捐助了为数不少的钱，在1998年的春天，为村后的这条河架起了一座水泥桥。起先，大家非常不理解，邓虎和邓猛两兄弟出资架桥，不是活生生地断了他爹

6、的活路了么？可是五爷不这么想，这桥早该架了。五爷摇着头说，想走桥的走桥，想坐船的坐船，两不耽误。果然，走桥的不少，坐船的也丝毫没有减少。只是几年之后，河水逐渐干涸，再也容不得五爷驾船摆渡了。为此，五爷大病了一场。久病初愈后的五爷，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和五奶奶过起了相濡以沫的老年生活。五奶奶很知足地说，死老头子终于肯舍了船。五爷听了只是无奈地笑笑，也不回嘴。又半年过去，一个夜里，五爷睡下后就没再醒来，五奶奶哭的昏了过去。五爷下葬的那天，村里凡是在家的人都出动了，大家随着送葬的队伍来到了村后，看着邓虎和邓猛两兄弟把五爷的骨灰扬进了干涸的沂河里。想起了五爷平素的好，大家全都忍不住地痛哭了起来。唯独五奶

7、奶含泪地笑着说，老头子，你的归宿最终还是落到了这里，知足了是不是？每一个精彩的、平庸的，努力的、拼搏的生命，都在这个尘世里留下过属于自己的痕迹，只是一个又一个春来秋去过后，那些痕迹，渐渐地被更为崭新的生命所替代。那个曾经的摆渡人邓五爷，在我写下了这样的一篇文章之后，逐渐在我的记忆里，渐淡渐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