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波兰]热罗姆斯基.华俊豪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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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部一在山中两条猎犬追进了森林。犬吠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寂静的森林中。遥远的回声有时好像还在林中某处久久地回荡，时而仿佛在萨姆索诺夫森林的方向、在克列诺瓦山、布柯瓦山、斯特拉甫恰纳山那边，时而又突然仿佛就在叶列涅夫斯克山上直到阵风渐渐止息，像乌云消散以后现出晴朗的天空那样，重又笼罩着一片无比深沉的寂静，于是，什么声音也都听不见了。四周矗立着一棵棵树梢平平的冷杉树，宛如一座座山墙上未曾绘上图案的哥特式塔楼。它们的瓦灰色树干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陈年的苔藓悬挂在粗大的枝杈上。巨大的冷杉树把树根扎进石缝中间的石质土壤深处，伸出无数爪子似的支根抓住每一块泥土，吸吮着每一滴水分，它们雄伟的树梢

2、已在笼罩雷西采山的雾幛中摇曳了几百个年头。有一处孤零零地长着一棵古老的冷杉树，层层枝桠已经干枯，像被斧子砍的梯级一样撅着。一片空地上，只有这棵缀满向上翘起的球果的粉绿色冷杉树，活像一个鹳巢在晃动着树梢。云杉树枝在厚厚积雪的重压下弯向地面，看上去像是从各个地方伸出来的一只只镶着珠母的白色毛爪子，躲藏着守候什么人。枝梢上长出不少新的针叶丛，像探出的爪子，一片新绿闪闪发亮，生意盎然。一团团松软的雪花，由于自身的重量经不住阵阵微风吹拂，不时地掉下去，像雨点洒在湖水深处，飘落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上。一些勉强能觉察到的雪尘从树顶上洒落下来，它们是那样轻，在降落到地面以前，先在空中飘悠了好一阵子，晶莹

3、闪亮。临近中午时分，天气稍暖，一部分积雪开始融化。浅蓝色的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太阳光透过云层射向地面。在云杉树最高层的树枝上，冰雪已经融化，大滴大滴的水珠在墨绿色的针叶丛中像巨型金刚石一样闪闪发光。到处有长长的冰锥从木质化了的苔藓和裂开的树皮上垂挂下来，投下一道道寒光。在阴暗的树荫下，依然晨寒料峭。有几棵树干红褐色但树冠还是黄色的小云杉树，在积雪的重压下，将高高的树梢弯到地面，树枝冻结在地上，已经抬不起来了。有几处地方，被凛冽的斯温托克什风连根刮起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在雪被之下形成一个个可怕的张开大口的洞穴。拉法尔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水青冈树干，一动不动地站着倾听。在他面前和头顶

4、上空，坚实的被冰冻的树枝纵横交叉地纠结在一起，颜色很像鲈鱼鳞。钢条般的有弹性的细树枝纹丝不动，而长着像人身上鼓起的肌肉一样的枝杈和弯曲的整个巨大的树干，看上去像是严寒的精灵。高大的水青冈树孤零零地矗立着，是那样坚定、冷漠，仿佛它不是一棵树，而是雷西采山上的皇帝！任凭风吹雨打，它的枝条并不摆动，树干也不弯曲。它的树冠向四面伸得很远，并且高耸于森林的上空，昂首傲视伸向北方和南方的宽阔的谷地，四周的山岭尽在眼中。但见田野、村庄⋯⋯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远处，在连绵起伏的群山的最后一座山峰斯托罗日瓦山的后面，有一片宽阔的耕地一直伸展到克拉依纳，直抵石头山麓。古老的水青冈树还记得自己的青春时代，那

5、时，在维尔柯夫、采柯特、勃日齐诺克谷地和山上，有一片处女林一直延伸到凯尔采。处女林中有一块槲树林已被斧子砍光。在农民开垦的两大块处女地中间，是永远有水渗出的沼泽地，上面原先那片无法通行的森林已经枯死。那里，在枝繁叶茂的云杉林世世代代生息的地方，现在狂风呼啸，杂草丛生。无数耕地伸进密林深处，像地衣一般蔓延开去，宛如森林穿着的雨衣的无数皱褶，年复一年地朝上面布满漂石的普沙尔诸峰和拉多斯托夫山上伸展⋯⋯群山脚下，滋润树木的湖泊正在干涸，渐渐露出水底的红土地，石子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只有一棵璎珞柏遮盖着大地的伤口和它裸露的身躯。熊的毛茸茸的身体越来越少地在古老的水青冈树干上揉搓，长着枝杈角的

6、鹿也越来越少地到它的树荫下打盹，就是狼也不常到这里守候小梅花鹿了。树顶上空听不见鹰翅扑击的啸声，连鹞子也只是偶尔飞来这里，怀着愤怒和恐惧的心情，鸟瞰被毁坏的自己的栖身之所。拉法尔不顾狩猎的严格规定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悄悄地登上山顶。他在那里站了片刻，兀自不安地望着林中旷地。据民间传说，半夜里常常有巫婆、吸血巫师和女妖飞到林中旷地来领着过路人打圈子，使他们迷路。随后，魔鬼就出现了。大块大块石英岩的光滑平面仿佛就是严寒的精灵，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光。冰封的树枝从雪被下钻出来，就像是用水晶制成的武器。古老的冷杉林的阴影掩没了半壁悬崖。青年猎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开始谛听。当他警觉地竖起

7、耳朵凝神倾听的时候，他觉得森林似乎也在和他一起倾听。林中依然十分宁静，万籁俱寂。忽然，从林边吹来一阵微风，传来了雷西采山上的密林从酣睡中醒来的沙沙声，传来了它那深沉的、拖长的、忍了好久才发出的叹息声。这无词的歌声飞进密林，一棵棵树都弯下树梢，仿佛在点头致意。这种在空地极难发出的声音，像倾诉永恒爱情的低泣，像无望的呻吟，从森林的深处飞来，一阵、两阵、三阵，轻轻地回荡，然后在深渊中消逝。这富于魅力的、在树丛中回荡的歌声，仿佛是在提醒人们什么事情，召唤人们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