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吉佐和子小说选.文洁若、叶渭渠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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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歌在新桥剧场举行的“国乐及舞蹈名流大会”是结束艺术节时的一桩盛事。除了报馆以外，还有各慈善团体的赞助。各流派的师家一齐出马，后起之秀也和老前辈一并登台演出。大会举办得很合时机，看来颇为叫座菊泽邦枝是演出者之一。她守在后台入口等着人，已经伫立好半晌了。她是细高挑儿身材，穿着彩花外衣，淡绿地上泛着黑色，染出了色彩鲜艳的梅、菊、兰、竹四种花样，穿在她身上挺合适，显得花枝招展。因此，在半明半暗中沿着鞋架子走来的人们，抬头望到她都即上方歌。上方是江户时代（即德川时代，对京都及附近一带的称呼。地歌是最初在京都一带兴起来的由三

2、弦伴奏的歌曲。日本自十二世纪以来，各种技艺，如音乐、舞蹈、茶道、花道，乃至能乐（日本十五世纪以来的一种戴面具、由鼓笛伴奏的古典歌舞剧）、歌舞伎（日本江户时代以来的一种古典歌舞科白剧）等，都有创立流派、继承传统的师家制度。一种女子盛装用的、全身都有花纹的和服外衣。日本式剧场，演员进后台前，先把穿来的鞋、木屐或草履脱下来，放在鞋架上，换上后台专用的草履一怔；跟她熟稔的，就招呼一声“你好！恭喜，恭喜！”再走过去。原来预定三点开演的节目，延迟了二十分钟，终于开演了。第二个节目就是梶川派的少师家表演新排的《千鸟》舞，由邦枝伴

3、奏。时间快到了，她心里着急，焦灼地盼着父亲早点到来。菊泽寿久翁是艺术院会员，最近又获得了“国宝”的荣誉，他是大师中的泰斗。今天他的节目当然是拿来压轴子的，因而他不可能日头还老高就进后台。邦枝明明知道这一点，可还是情不自禁地企候着。门外的寒风不时地袭来。走进后台的人们，尽管穿着外套，还拱着背。邦枝只穿了夹和服，扎着腰带，她可真地饱尝了隆冬的滋味。对邦枝来说，今天的大会算是她在日本最后一次的登台演出了，如果可能的话，她满心渴望让父亲听听她今天弹的筝音。她已经将近三年没见着父亲的面了。邦枝跟在美国生长的美籍日本人垣内乔治

4、结婚的时候，菊泽寿久勃然大怒，脸都气白了其实他并没有什①吉泽检校（在江户时代末期作的筝曲。检校是日本古代授与盲者的最高官级名，现用来称呼弹奏日本古筝的权威。原文作“无形文化财”，指有历史、艺术价值的戏剧、音乐、工艺美术等，此处则指在这方面有贡献的人。么理由，只不过这位双目失明的老父亲根本不能容忍独生女儿嫁人就是了。作为大检校的女儿，邦枝是在一种不同寻常的环境中长大的。她接受了一个丝毫没有东方旧礼教残余的男人的爱情，才第一次懂得了生活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正因为乔治是个美籍日本人，正因为他除了眼睛和肤色以外，完完全全

5、是个美国人，他才敢于不顾怯弱的日本青年所惧怕的邦枝那异乎寻常的背景而娶了她。因此，当父亲咒骂“邦枝难道要跟洋鬼子结婚吗？”的时候，她心里还得意地想“：我就是看中了这个洋鬼子嘛。”寿久冥顽不灵，邦枝在思想感情上又接受不了“断绝父女关系”这样旧式的宣告，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去徒然死乞白赖地找父亲哀求。父女俩分手得很不自然，她想避免进一步人为地去解决这个关系。但是突然其实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邦枝却认为是突如其来在美国驻日大使馆工作的乔治，由于人事调动的关系将要回国去了。这时候，邦枝一心只惦念着父亲，茫然不知所措。象她这样一个

6、与古老传统息息相关、靠保存音曲①为生的人，根本无从设想怎么能离开祖国的土地。由于妻子莫名其妙地拒绝跟他一道回国，弄得乔治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①用日本的传统乐器奏的音乐。过了一个时期，邦枝重新冷静下来。她清醒地认识到，要作一个好妻子，就必须跟着丈夫走。邦枝对前景毫无把握，反正就把自己日积月累的这点特殊的本领进一步精益求精，再带到美国去吧。至于能不能闯出一条路来，那是以后的事了。等她好容易拿定了主意，动身的日期已经临近了。那封在信皮上写着“父亲大人亲启”的信，已经由父亲的女弟子新关给退回来了。她还听说，凡是有她演出的会

7、，寿久都断然拒绝参加。直到最近，人们才观察到邦枝行将赴美，而寿久的性格又那么固执乖僻；于是，经一些熟人的布置，就没教寿久知道邦枝要在今天的大会上演出。邦枝体会他们的用意是想悄悄地让父女俩同一天演出，作为邦枝的临别纪念。对周围的人们的这番好意，邦枝是满腔感激的。“那末，请多帮忙吧，”扮演旦角儿的梶川猿寿郎撩起戏装的下摆走到邦枝身边，向她鞠了个躬这是表演舞蹈的人在演出前对伴奏者应尽的礼数。邦枝心里有点慌，就赶忙弯腰回礼，恰好把那人的一双趿拉着后台专用草履的光脚看个一清二楚。脚面上涂满了脂粉，巴在脚趾甲上的部分已经发灰了

8、，显得怪脏的。“在舞台上以姿容艳丽闻名的梶川，怎么会这个样子？”邦枝刚这么一想，紧张的心情就松弛下来了。邦枝等了半天，始终没有看见菊泽寿久到来，但她也顾不得这些了，于是登上舞台，在毛毯上就坐。台上光有一张筝，由菊泽邦枝独奏。舞台上只摆着一对银屏风。舞蹈者摆好了姿势。他穿的是一身蓝紫色地上浮着淡黄色云形花纹的标致衣裳。邦枝检查了一下假指甲，顺一顺气儿。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