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记忆中的茅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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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散落在记忆中的茅草房　　1　　这就是夯，大哥看着我说。他和三毛的大哥对面而站，两人合力举着一根海碗大的原木柱不停地往棺材样狭长的木盒子里砸那些泥土。那么，你们这就是打夯？我问大哥。大哥点点头，一粒汗珠顺着额头即将流进大哥的眼睛，太阳把汗珠照得晶莹透亮。那汗珠慢慢地滑落下来，滴在大哥脚下的泥土中。打夯的声音、挖土的声音、光着脊背的汉子、新夯出的土墙、大堆的茅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是关于茅草房搜索最先在我记忆中跳出来的一组音画。　　汽车在黔中腹地的乡村公路上颠簸，从清镇、修文到息烽、开阳，整整四天，童年的村庄、茅屋和人事纷至沓来，萦绕着我，如秋天的蒲公英四处飘飞，随着时

2、间的推移和对乡村的深入愈加明晰。秋天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山峦、田野、玉米地，收割稻谷的汉子、扳玉米的农妇在一片金黄中忙碌。远处的柿花树上黄澄澄挂满勾人垂涎的柿子，那些叫红子的小野果一簇簇在秋阳下红彤彤的张扬开来。风中弥漫着一种香甜。　　在筑好的四围土墙上，放上圆木，再把茅草一层层整齐地铺在上面，一座新的茅草房就成了。“穷座湾，富座凼，背时座在山脊上”4。我童年的那个村子要数湾里的茅草房最多。三毛家就住在湾里，因为大哥和三毛的大哥关系好，而我和三毛也好，于是常到湾里去玩。三毛家住的是茅草房，他们家的房子和湾里大多数人家的一样，矮矮的土墙盖着厚厚的茅草，远远地望去，那些

3、茅草房像一块块灰色的石头散落在山湾里；近看，那些房顶的茅草多已腐烂，一两株不知名的野草问或一朵黄色的野花，在茅房顶上随风摇曳，矮矮的屋檐上长满了青苔，很多时候只要我们稍一伸手就能拿到茅屋上晒着的柿子或鲜红的辣椒。双手扳开吱嘎着响的木门，黑咕隆咚的屋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半天才看到土墙上那个方孔里一束阳光照进灶后的水缸，缸里的水又把那光飘飘闪闪地投在头顶的茅草和横梁上。“喵呜”一声，一只猫从脚下窜过。是哪个呀？声音低低地从黑暗中飘出来。这是海伯妈的声音。穿过灶房往左进一道门，就是他们家休息的卧房，一架古老的木床正对一扇没有窗子的方孔，方孔上罩一块透明的塑料农膜。一笼麻布

4、蚊帐黑黢黢的罩着木床，木床后面是一壁破烂的木质柜子，那柜子后面又是一张大木床，那是三毛他们哥仨睡的地方，床没有蚊帐，一床印花被子盖在上面，房间里潮湿的霉味直扑鼻喉。“高屋烟晴，矮屋烟落，茅草屋天天烟旮旮角角”。海伯妈在灶前生火，烟雾顿时在茅屋里弥漫开来，这时候我和三毛会从茅屋里跑出来。你家几爷崽有本事，一辈子住茅屋，老子眼睛都薰瞎了。这时候海伯妈往往也会跑到屋门口，一边咳嗽一边揩眼泪对着三毛叨念。　　2　　人是个怪物，那些沉积在脑海里多年的记忆竟会在这样一个秋天如此清晰。在都市漂泊二十多年的日子里，忘却了自己曾经经历的茅屋、古老的石碓、烟熏火燎中滴答的眼泪：在都市的

5、日子曾经附风属雅地在诗歌里要与爱人去无人的荒岛上，面向大海建一座茅屋生死相守，也曾支开画架对着一个村庄的茅屋描绘涂抹。在今天，在走进实施“改茅”4工程的村庄里，才发现自己作为所谓的城里人是那么的浅薄可笑。　　公路两旁的村庄以一种空前绝后的新旧交替之态呈现在我们眼前，破败的茅草房尚未完全拆除，一幢幢贴着白色瓷砖的小洋楼已在阳光下得意地张扬着自己簇新的面孔。房前新打的水泥地面铺晒着金黄的水稻，挂在屋檐下黄灿灿的玉米和红艳艳的辣椒装点着村庄，装点着守晒场的老人。缺牙的口腔里发出爽朗的笑声，舒展的欢欣覆盖整个村庄。鸡群在晒场周围悠闲的啄食，一只狗躺在白刷刷的瓷砖墙下闭着眼睛

6、睡觉。一位村民指着自家的茅屋说，作家同志你看，我家原来的房子现在用来关牛了呢！脸上写满得意。一位乡干部说，茅草房春夏季节潮湿啊，茅草屋里百分之九十几的人到了中年后就开始得风湿病，有的因此瘫痪在床。摊上下雨，小雨小漏，大落大漏，要是遇上冰雹就更麻烦了。这位乡干部说到这里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然后一股浓烟从他嘴里冒出来。4　　有一回我们在三毛家玩到很晚，那时正值春季又是一个月黑的夜晚，因为怕路上有鬼，三毛就留我在他们家住了下来，这样我和三毛就多有点时间在一起了。呼噜声在黑漆漆的夜里此起彼伏，我和三毛被挤在最里边，沉沉的睡梦中，三毛的二哥用脚踢我，他说你怎么撒尿在被子上啊。

7、我说我没撒，真的不是我。二哥立起身子。快起来，漏雨了，他大声喊。听到喊声他们全家都起来了，点亮灯。海伯妈喊，快去找盆来接水。雨越下越大，到后来竟然下起了冰雹。那雹子先是一两个从茅草房顶上掉下来，随后越下越多也越下越大，三毛大哥便带我们一起躲进床铺下面。冰雹打在房里的木柜上丁冬着响，这时候海伯妈在她的床下又开始骂了起来，说老子托你几爷崽的福，过这些好日子。海伯伯只是叹气，三毛和两个哥哥没有出声。　　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湾里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快救火啊！湾里失火了。有人在喊。我们从家里跑出来奔湾里而去，烟雾和火苗包裹着整个山湾，猪在圈里嗷嗷直叫，茅草房在火苗中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