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影梅魂伴月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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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苦叶匏文集自作悲飞雁真成苦叶匏鹤影梅魂伴月归——回忆我的外公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外婆，没有外公。外婆干瘪精瘦，小脚，走路悄无声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无论岁月怎么摧残，命运怎么折磨，她身上始终散发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韵，一种说不出的高贵，说不出的镇定。她育有二子五女，大家到齐，一屋子挤不下，光表兄妹就有几十个。外婆总是忙不完，她洗衣、做饭、喂猪、放鹅……长年累月，我童年的印象里，她一天忙到晚，严肃到近乎严厉，似乎从没笑过也没哭过。现在想想，外婆独力支撑这么大一个家，没那个闲工夫。外婆是最向着我的，但她不宠孩子。记得外婆家有一双银筷子，

2、沉甸甸的。平时都是小姨用。要是我到了，外婆就一定将它摆到我面前。外婆的意思是，这双银筷子，只给两个人用，一个是她最小的女儿，一个是她最大的外孙。那些日子，大家都穷，外婆家更苦。大家似乎什么都吃，因为吃而中毒甚至丢命的事常常有。原来银制的筷子，遇到毒是会立刻变色的，这事我很晚才知道。有一件事外婆很虔诚。每逢地上有张字纸，哪怕只有一小片，她必定认真捡起来，小心的烧掉。外婆是严禁我们这些小辈上茅房用字纸的。那时，我们不理解，觉得她怪。外婆家有件老式的大柜子，柜门上刻有精致的浮雕，还有题诗。我那时四五岁的样子，诗意不懂，却能一字不差的读下来

3、。每逢我读的时候，外婆就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听。她不笑，也不说话，但眼中会流露出别样的神情。我还清楚记得，其中有一幅画面：一个小童高高的提着一只脚，双手擎着一柄梅枝。题着的诗说：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我现在不但会读，还知道了这是陆凯想念范晔的诗。我懂了外婆的心思，但我的外婆已经不在很多年了。我小时候，脾气很倔。在家里，常常惹母亲生气。母亲生气了，有时会打我，但结果往往是被打的我一声不哭，打人的她却哭个不停。不过在外婆家，她老人家似乎从没生过我什么气。她常常让小姨带着我去老宁中的操场放鹅。那时我五六岁，小姨比我大五岁。老宁中的操

4、场绿草如茵，几只白鹅散落其间。不过通常的情形是，那个五六岁的孩子被几只大白鹅追着跑，我的小姨追着白鹅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白鹅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外婆常常会当着我的面对我母亲说“虹儿最乖”，母亲就很高兴。但有一次，我真惹外婆生气了。-5-苦叶匏文集自作悲飞雁真成苦叶匏那是个冬天，大雪连下了好几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让大院子里一群孩子兴奋莫名。我们疯狂的打雪仗，从早到晚，从院子打到小巷，房前屋后绕着飞跑。中午被唤回来吃饭，身上湿了一片，鞋子里全是雪水。外婆替我换上一双鞋子，不一会就又湿透了。外婆再也找不到小鞋子，她翻出我小舅舅的一双

5、解放鞋给我换上，对我说：“没鞋了，别摔着，这回不能弄湿。”那时我七八岁，舅舅的鞋子大出我的脚很多。但我就是拖着这双鞋子，仍旧在雪地里撒野。到了傍晚，鞋子自然又湿了。我冻得瑟瑟发抖，外婆再也翻不出可换的鞋子了。外婆一着急冲着我嚷：“再不听话，叫你妈妈带回去！”外婆从没有这么大声说过我。我脑子一热，趁外婆准备晚饭，悄悄换上自己的那双湿鞋子，离开城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我家在乡下，那时没有车，翻山越岭有三十多里，再快也要三个小时。冬天的傍晚，积雪很厚，寒风刺骨，远近茫茫，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等舅舅追上我的时候，我已经过了南门外的高桥，

6、快到黄土岭了。舅舅说外婆急坏了，让我跟他回去。我死活不肯，舅舅只好跟在我后面深一脚浅一脚，把我送回父母手里，然后又匆匆赶回城里。我那年也七八岁了，竟然根本就没想过舅舅在冰天雪地里不歇气地来回步行得六七个小时，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三更了；我更没想过我的外婆那个晚上是如何为我揪心不眠。现在想来，我很怀疑，我那时真是个乖孩子吗？我童年的记忆里，没有外公，只有外婆。其实那是个错觉。是的，童年的我的确没有见到过我的外公，甚至没有一丁点关于外公的印象，大人们也从来不提起外公，似乎外公根本就不存在。但其实，外公无时不在。他就像空气，我们都生活在其中

7、。外婆每回对着几张信笺发呆，那上面第一句一准是“卿卿如晤”。我现在知道那是外公给外婆来信了。后来我也知道，我的名字竟是外公起的。我不知道，在遥远的异乡，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外公把“剑虹”这个名字反复默念了多少回。等读到《书剑恩仇录》的年代，我认识了陈家洛，白衣飘飘，剑气如虹，那份诗酒风流，那份侠肝义胆，令人心驰神往。我总算理解了外公的用心，开始感念不已。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挂念外公，开始想象外公的模样。但外公的模样实在出乎我的想象。见到他时，我已经参加工作了。那是秋天的黄昏，天色昏暗，我从外婆家急匆匆赶回学校。刚走出临街的后门，外

8、公从里屋追出来，他中等个子，身形微胖，右腿因为截石救人，落下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多有不便。屋里光线已经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感觉到了他的急迫。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借到侯外庐的《中国古代思想史》。-5-苦叶匏文集自作悲飞雁真成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