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边缘交会﹕索土司的祖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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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十一章多重邊緣交會﹕索土司的祖源在本書前面數章中﹐我從「文本」與「情境」的互映出發﹐由「歷史心性」﹑「文類」﹑「結構化敘事情節」等規範文本的「結構」﹐與相對應的社會「結構」（如帝國﹑郡縣﹑家族﹑華夏邊裔等等）﹐來說明華夏的形成與其邊緣變遷。在「英雄祖先歷史心性」下﹐戰國末至漢初時黃帝成為華夏共祖﹐而後「黃帝子孫」記憶透過正史﹑方志﹑族譜等文類使得許多人成為「華夏」。而在華夏邊緣地區﹐與「黃帝子孫」相關的「英雄徙邊記」歷史和許多本土歷史在此相抗衡﹐造成華夏邊緣的推進﹑固化或其它變遷。在此最後一章中﹐我舉一個具

2、體例子﹐來說明上述歷史與歷史記憶過程。這個例子﹐1920至1940年代川西一個勢力已衰微的土司之家族史﹐乍看來不是個重要的歷史研究主題。然而透過對此家族歷史的解讀﹐我將說明「邊緣」常是歷史發展的糾結樞紐（conjuncture）之處﹔發生在邊緣的﹑多元的﹑矛盾的現象﹐經常是我們解開糾結獲得歷史真知的關鍵。這一章將以此說明﹐本書所描述的華夏及華夏邊緣形成與變遷的宏觀歷史過程﹐如何造成並表現在一個土司家族的「小歷史」上。瓦寺土司的家族史在二十世紀之初﹐川西岷江上游汶川附近還有一個人稱「瓦寺土司」的土司家族。土司家

3、族漢姓為索﹐又稱姓桑或桑朗。在中國明清至民國初年的西南各土司中﹐這個索土司家族所管轄的範圍不算很大﹐其治下之民也不甚多。自明代受中國冊封以來﹐至少在中國歷史上﹐這個家族也從未有值得大書特書的豐功偉業。更何況在民國之初的二﹑三十年間﹐土司在當地只能收點租稅﹐以及在本地有點祖先留傳下的威望而已。1928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剛成立於廣州﹐便有一位助理員黎光明先生受命前往川康地區調查當地民俗。次年初﹐黎與友人王元輝結伴由成都往岷江上游。他們在汶川拜會了當時的瓦寺土司﹐索季皋。土司之子索海璠帶領他們參觀土司衙門

4、﹐以及治下的土民與羌民村寨。在此過程中﹐他們也會見176/英雄祖先與弟兄民族1了幾位土司的弟兄﹕一位名為索習之的「土舍」﹐以及另一位土司的弟兄﹐龍2書喇嘛。關於索家的歷史﹐黎光明等人的報告中有如下記載﹕據說﹐明武宗時﹐烏斯藏活佛來朝﹐備受優遇﹐他說他不僅有教權且有兵權在握﹐如用得著他的時候﹐他願效勞。後來理番有亂﹐活佛奉召命桑朗索諾木帶兵往平之。理番平後﹐桑朗索諾木因功被封於塗禹山。瓦寺土司的始祖就是桑朗索諾木。而今的土民呢﹐就是他當日帶的八百零一名兵的3後裔。這個記載﹐是關於「瓦寺土司」祖源最典範的說法﹐它

5、載於「方志」及該家族的「族譜」。黎光明等或得之於土司口中﹐或得於陪同的縣府官員﹐或得之於方志。無論如何﹐當時索土司應是堅信這個本家族歷史記憶的﹔因為此記憶與他的土司身份相關。土司家傳一本族譜﹐名曰《功勳紀略》﹐其中記載的家族史起始部分便是這歷史。1940年代的汶川縣長祝世德﹐以此《功勳紀略》為底本新編一本土司家族世系譜﹐提名曰《世代忠貞之瓦寺土司》。這本書﹐首先記載土司的祖源﹕古之中藏﹐又稱烏斯﹐今前藏也。烏斯者﹐藏字﹐切音作衛﹐故亦曰衛藏。有地曰加渴﹐酋長曰瓊布斯六本桑朗納思霸﹐有明中葉﹐傾誠華夏﹐歸化遐方

6、﹐於宣宗宣德元年（公元一四二六年）晉京朝覲﹐貢獻土物並真經二百四十部。帝召見﹐賜茶及宴以寵之﹐並頒敕書誥命各六道﹐賞蟒衣朝帽鸞帶各一﹐大緞二十四﹐裏紬四十﹐裏絹十三﹐絲紬一萬五千八百零八﹐凡緞紬一萬五千八百八十有五匹﹐路費銀一千一百四十六兩。旋奉旨﹕「馳驛回藏﹐永綏南荒。」英宗正統六年（一四四一年）﹐茂﹑威﹑汶等處生番跳梁﹐屢征不服﹐州縣戒嚴。朝命瓊布斯六本統兵出藏﹐相機進勦。瓊布斯六本以年老多疾﹐恐負委任﹐奏請以其弟雍中羅洛思﹐統頭目四十三﹐4士兵三千一百五十餘代其行。1土司的弟弟﹐掌管幾個寨子收租的頭人稱

7、「土舍」。2龍書喇嘛為索季皋之弟﹐此訊息為2002年我在汶川得之於索國光先生﹔索先生為索海璠土司之子﹐龍書喇嘛為其叔。3黎光明﹑王元輝著﹐王明珂編校﹑導讀﹐《川西民俗調查記錄1929》（台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4）﹐頁157。4祝世德編﹐《世代忠貞之瓦寺土司》（四川瓦寺宣慰使司宣慰史署出版﹐1945）﹐頁1。第十一章多重邊緣交會﹕索土司的祖源/177這個記載﹐與清嘉慶十年（1805）本地士人所編縣志《汶志紀略》的記述大致契合。《汶志紀略》記載如下﹕瓦寺土司索諾木氏﹐舊稱桑朗氏﹐烏斯藏加渴人﹐其先

8、世雍中羅洛思與兄桑朗納思霸﹐明中葉貢方物。正統六年﹐威州孟董﹑九子﹑黑虎等寨生番跳梁。羅洛思奉調出兵﹐翦除諸番。即駐扎汶川之塗禹山瓦寺地﹐給宣慰5使印﹐世襲土職。祝士德也曾主持編修民國《汶川縣志》。在這本新修縣志中﹐關於瓦寺土司的祖先源流﹐他遵循沿襲舊志的方志書寫傳統﹐只是另參考《功勳紀略》略添些枝節而已。在黎光明的報告中﹐還紀錄了一則有關土司家族祖源的故事──他稱之為「傳說」。此「傳說」出自一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