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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麦黄黄，杏黄黄1父亲要出山做麦客去了。 2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就动了身。他头戴被雨淋黑的旧草帽,帽顶的洞眼上补着巴掌大的塑料片,帽檐耷拉的一边拐上一圈白线头,那是他去年做麦客留得念想。父亲手握镰刀,肩上挎个塞满干粮的黄挎包对母亲说:“今年想走远点,多挣几个,赶麦子搭镰了回来。” 3 母亲只顾低头收拾锅灶,不吱声,锅碗碰碰撞撞,过了会母亲说:“外边小心点。” 4 父亲点点头,见我在被窝里骨碌骨碌转眼珠,指着腰间的黄挎包说:“听你妈话,好好念书,到时候给你买一口袋杏子回来。” 5父亲做麦客去了。 6 我家在渭北的大山深处,这里麦子熟的晚,父亲趁机去渭河边上的大平原替人割麦子。父亲
2、已做过多年的麦客,每次回来,他都要兴冲冲地对母亲和我们兄妹讲那平展展的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一��来长的惹人心疼的粗穗子,金黄的打着旋儿的麦浪。我们每每关心的莫过于他肩上的那个黄挎包。妹妹迫不及待地叫嚷着:“买下杏了么?我要吃杏哩。”父亲喜形于色地打开挎包,抓出一大把杏子分给我们。那杏子黄亮黄亮的,一见就叫人直流口水。 7自打父亲离家后,妹妹每隔两天就仰起小脸问妈妈:“爸爸啥时回家呀?我想吃杏哩。”母亲摸着妹妹扎着红头绳的羊角辫耐心地说:“去看看地里,啥时麦子黄了,你爸爸就回来喽!”我和妹妹便忙跑到山顶的地里去看,那一片片的麦子跟周围茂密的灌木丛一个颜色…… 84 下过一场透雨
3、,接着又暴晒了几天。远远望去,披挂在坡洼里的麦地块儿泛出了淡淡的亮色,好像罩上了一抹光晕。一天早上打山外飞来一只嘴巧的小鸟,那鸟儿站在门前的树梢上不住地啼叫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妹妹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喊道:“妈妈,麦子黄啦!你听鸟都叫了,爸咋还不回来呀?”母亲和蔼地说:“那是稍黄,要真黄了,还得过几天。麦子没黄,你爸咋能回来哩,不信你去看看。” 9又过了几天,麦子真的熟了。村里出去做麦客的人相继回到村里,山顶上向阳处的麦子已经开始收割了。山路上行人渐渐稠密起来,有的挑着扁担,有的拉着架子车,有的“驾!驾!”地赶着牲口疾走,路边上散落着许多凌乱的麦穗
4、,麦场上立起了一排排士兵样的麦捆子,空中弥漫着干燥微香的麦秆气息。“都搭镰啦,咋还不见回来?”母亲打发我和妹妹一趟又一趟往村口跑,她自己也忙着向别人去打听,可一点消息都没有。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我家的麦子能搭镰了,若再等下去,成熟的麦粒就得淌在地里。要是遇上冰雹什么的,就更麻烦了,那可是整整一年的收成呀!母亲心焦似火。第二天一早母亲带领我们兄妹三个上了地。 10 我们母子四人在灼热的麦地里整整折腾了五天,才勉强割了四亩来地的麦子。要知道今年我家种了近十亩小麦哪,母亲心焦了。 11那天天快黑时,跟在身后拾麦穗的妹妹突然喊道:“快看呀,爸爸回来啦,有杏子吃啦!”我赶忙抬起头看,
5、却不见人影。忽然发现身后未割的麦子潮水般涌动,麦浪里有个人在伏腰挥镰,随着“嚓嚓嚓”的响声麦子纷纷倒地。“哦!是父亲,父亲回来啦!”我和哥哥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母亲两眼霎时湿了,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父亲走过身旁壮实的麦捆子,对我们苦涩地笑一笑,淡淡地说:“路上耽搁了,回来晚了……”我骤然间觉得父亲陌生了许多,才二十来天工夫好像隔开了好多年,蓬乱的长发上蒙着厚厚一层尘土,颧骨山崖般凸出来,脸颊水坑一样陷进去,眼珠一下子掉进了井里,一尺来长的灰布条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妹妹兴奋地一把抓住绿挎包翻了底地朝天,见什么也没有,“哇”的一声哭了。父亲擦把汗,笨拙地伸手在瘪瘪的裤兜里摸索出
6、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他提起袋子一角小心地往手心里倒,骨碌一下滚出一个黄澄澄的大杏子。那杏子在父亲汗湿的掌心里,一闪一闪的,仿佛一颗早现的星星。父亲用手掌托着这颗孤独的杏子，仿佛托着一座巍峨的大山4,手有些抖,好大一会才嗫嗫嚅嚅地说:“活难寻……没挣下钱……发高烧……只买了一颗……”说着父亲把杏子给了妹妹。妹妹用婆娑的泪眼看看手里的杏子,看看父亲的脸,又转身看看我跟哥哥,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眨巴眨巴泪花,走到母亲跟前举着杏子说:“妈,你吃吧。”母亲把杏子凑到唇边轻轻沾了沾说:“娃儿真乖,妈吃好了。”母亲把杏塞给我,我紧紧地攥住这颗温热的杏子,望着父亲那张瘦削苍凉又略显惭愧的脸,心
7、头一酸,悲切切地说:“爸爸,你吃吧,我吃杏仁。”父亲接过杏子在牙上碰了碰:“多好的杏,甜得很哩。”父亲说着把杏子回手给了哥哥。哥哥用门牙微微咬破一点皮,舔舔舌尖,咂巴咂巴嘴,又塞到妹妹手中。 12原来,那年渭河沿岸有了不少收割机,雇麦客的人少了,父亲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找下活。正要回家,在麦地边上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恸哭不止,一打听才得知老婆婆的儿子因事故死了,老人孤单无助,麦子没人收。父亲二话没说,一口气帮老婆婆收割、拉运、碾打完毕,没收一分钱。返回的路上淋了雨,发烧了,父亲用仅剩的一分钱买了这颗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