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康全景报告文学集

《苏晓康全景报告文学集》由会员上传分享，免费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内容在学术论文-天天文库。

1、洪汝河两岸访灾纪实年月日，新华社发出的一份内参送到中央各领导面前：“⋯⋯河南省驻马店地区从年月板桥水库垮坝后，几乎年年受灾。据统计，受灾面积达二百万亩，受灾人口一百多万。今年麦季以来，洪河、汝河又先后五次决口，大水漫灌遂平、平舆和新蔡三县，一百多万亩庄稼绝收。频繁的水灾，给这些地区的人民带来了严重灾难。目前，新蔡县百分之八十的农户家庭设施全是泥：泥巴院墙泥巴房，泥巴桌子泥巴床，除了泥巴没家当。许多灾民仍住在年月特大洪水后搭起的简易草房和庵棚里。有相当一部分农户，靠人力拉犁、拉耙，有的甚至用钉耙刨地耕种⋯⋯去年春季，仅新蔡县就有两万多人离乡讨

2、饭⋯⋯今年秋季驻马店地区连续五场涝灾，目前已有三十万人缺粮。如不采取措施加以解决，到明年春季，缺粮、要饭的将会更多。”在八十年代的中国，把“逃荒要饭”这个概念冷丁从人们的记忆深处拖出来，已经变得十分刺耳了！当河南农村早已被描绘为“红薯换蒸馒，光棍娶老婆”的今天，当报纸上焦急地为“兜里揣满大团结，两眼盯着百货楼”的河南农民呼吁的今天，当征购季节一到河南必定叫唤“卖粮难”的今天，当河南某地农民率先买飞机的新闻风靡全国的今天，当然，也是在全国农村到处冒出那些富得流油的“万元户”的今天，来自驻马店的灾讯就象万里晴空突然飘来一朵怪诞的乌云，把上上下下

3、都惊动了。要说中国地域辽阔，大河上下，北国南疆，闹点灾荒饥馑，本不足为怪。在农业责任制的优越性已经无可辩驳的今天，暂时性的天灾其实也并不可怕。可是驻马店这地方出现逃荒要饭，就又当别论了。如今四十岁以上的人（特别是河南人）大概都不会忘记，二十多年前，豫南富庶的信阳地区在经历了那场空前惨痛的“饥饿事件”后，北部十个县被划出重新组合为一个专区，行政公署设在京广线上一个名字古怪的小站驻马店。这个五十年代末大饥馑的产物，自诞生以来从未摆脱过灾荒、饥饿的困扰，年月一场大洪水，又把它正在恢复的那点元气冲毁了⋯⋯粉碎“四人帮”都八个春秋了，虽然中央的好政策

4、年年把丰收在望的喜悦带给驻马店农民，可接踵而来的天灾照例又把他们推进饥饿的泥潭里！“饥饿”这个字眼从那里传来，怎不带着又苦又涩的历史联想呢？胡耀邦、万里、习仲勋、胡启立等中央领导当即作了批示。月初，中央办公厅、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和民政部等国务院有关部委、河南省委派出的工作组，纷纷奔赴驻马店洪汝河两岸灾区⋯⋯。“你们河南又出逃荒要饭的喽！年我正在北京上大学“熬文凭”，同学们把这不光彩的新闻告诉我，可我当时正在一门心思背《孟子滕文公上》：当尧之时，大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禹疏九河，瀹济、

5、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且慢。这“决汝河”的“汝”，注释写明“：汝水，在今河南，东流入淮河。”不错，孟子说的正是今天的汝河，它发源于豫南山地，到新蔡境内与洪河汇流，入皖注进淮河。洪汝河两岸，的确是一片极为古老的土地，据说远古是东方夷族活动的地区，也就是炎帝神农氏的后代。舜时，那里出了一位伯夷，曾辅助大禹治水颇有功绩，想必治的就是这条汝水。可那地方似乎并不象孟子所说的，早在两千年前就“可得而食也”，远的不说，就在近五十年内，那里曾经两度变成饿殍野遍之地，一次是年至年间“，水旱蝗汤”四灾交加而赤地百里，烟

6、火稀绝，满目蓬蒿，死者纵横枕藉以至饥民相食，汝河两岸遂成人间地狱；另一次呢，便是至今讳莫如深的年冬春之交的大饥馑，其惨状令人掩卷难书。话又说回来，倘若到了今天那地方竟然还是不“可得而食也”，可真要让孟轲掩面羞愧于千年之前了⋯⋯我如此胡思乱想起来，背诵孟老夫子的心境顿时全给搅乱了⋯⋯第二年夏天一毕业，我就到洪汝河两岸去采访了。一、丰年的灾讯泥巴房、菜团子和褴褛的军棉袄年月日上午九点许，当新蔡县饥饿的农民照例把红薯叶搅进锅里做早饭的时候，地区救灾办公室主任董振领着河南省长何竹康和中央工作组一行人，着又稀又粘的烂黄泥，走进河坞乡李湾村。总算能让中

7、央和省里来的领导亲眼看看，灾区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哟！董振知道，这洪汝河两岸年年闹水灾，各县的干部年年下来救灾，可那番冻馁寒号之状连同稀泥茅庵之苦，是很难传达到上面来的，即使到了他这一级，灾荒的面目也只剩下受淹亩数、缺粮户数这些抽象的数字概念了。大水一来，上面就要催报数字，基层干部都深谙此道，数字也信手拈来，报出了事。唉！年年夏秋几场水，年年泡坏沤烂老百姓收到手的庄稼，可人们的心肠反倒越泡越硬了。深秋最后一场阴雨还在沥沥淅淅滴个不停。董振忍不住又在心里诅咒这可恶的阴雨，它几乎就是洪汝河两岸农民的灾星。今年的小麦原本长势很好，大部分也都割倒登

8、场了，正在突击打场时，五月端午突然下起暴雨，眼瞅到手的麦子全都冲了、泡了、沤了，麦垛上长出了一层芽！农民赶紧种上大秋，巴望今年还能捞一季杂粮填填肚子，谁知八月中秋上游又下暴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