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追念熊十力先生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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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熊十力先生追念会讲话牟宗三先生讲‧杨祖汉整理编按：今年七月一白（农历六月初八）为熊先生九十五冥诞，立法委员黄强先生特假座立法院会议室举行追念会，并请牟先生讲述熊先生生平。以下即讲话记录全文。黄委员一番诚意的要开一个熊先生的追念会。这件事情的缘起是这样的：今年春天时，上海的伪市政府举行一熊先生的平反追悼会，以市政府的名义，拍一电报给徐复观先生，还附一长信，希望他到上海参加这个会，并在信中请徐先生转达程兆熊先生，及我本人。那时唐先生已去世，他们也知道。徐先生接到这电报后，便马上打电话给我，说他们有这样一个举动，我们应怎么办呢？很明显这是统战工作，如一般人发讣闻一样，并不相干。徐先生说

2、那我们可以不理。后来徐先生又接到熊先生的少爷熊世菩先生一封信，说得比较详细一点，其中有这么一句话，说熊先生去世的那一年，「身心俱受摧残」，这就表示熊先生当年曾被打过。精神上受摧残，那是不用说的了。红卫兵的瞎闹，随便的踢你几脚，打你两拳，侮辱你两下子，那是家常便饭，不算一回事，但便教你受不了。这些侮辱在当时几乎是无人能幸免的。这是我们以前所没想到的。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熊先生去世，我们是知道的，那时候他家里并没有来信，而是唐先生的妹妹唐至中小姐从苏州寄信给唐先生，说熊先生去世了，据熊家传出来的消息，熊先生并没有什么病，那天上午还是很好的。大概熊先生历来都是大便不太通畅，要费气力，这次

3、可能是在大便时气力不够，便过去了。只是这样说，没说其它原因，并在信中嘱咐我们不要有任何举动，这表示当时在上海根本是死掉便死掉了。我们当时没想到他曾受虐待。当时我们还风闻红卫兵想到熊先生家里斗争他，但由于毛泽东一句话而止，毛说：关于熊先生的思想，我们现在暂时不要动他，等他百年之后，再重新来批评。这句话也算很客气，可说是给最大的面子的了。我们以为熊先生便因此免受糟蹋，不料现在邓小平一出来，便自暴其丑，要在上海开追悼会，且要改葬在上海龙华公墓。既要改葬，则当年熊先生去世时定是草草了事，究竟是葬了没有呢？若是葬了，是葬在什么地方呢？若是葬了，便不须改葬，谁愿意改葬呢？通常若是不葬，便停柩

4、在某地方，准备移回家乡安葬。现在要改葬，不知当时是何种情形。我们想不会是停柩，如是停柩，已停了十来年了。我想以前葬他的地方一定很糟糕，故有改葬这行动。这些消息是他们自己暴露出来的，是我们以前所没法想到的。以前我们以为熊先生及马一浮先生这两位老先生可以免，其实都不能免。红卫兵一哄动起来，便全无理性，那时候谁也保不住谁。故现在邓小平出来，便暴露出很多消息，如关于陈寅恪先生，陈先生是清华的教授，当时是在广州岭南大学。关于陈先生的消息，是李方桂先生传出来的，说是那时在岭大，红卫兵到陈先生家，要拖陈先生出来打，那时候陈太太说陈先生身体不好，你们不要打他，要打打我好了。那些红卫兵说好，既然你

5、们夫妇感情这样好，那就连你一起打。故那时无论是那一界，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幸免。陈寅恪先生眼睛已经瞎了，躺在床上，你打他干什么呢？熊先生已八十多岁，你又打他干什么呢？这真是可恶。其它的人也是一样的受罪，我们也不说读书人有什么尊贵，我们一律看。譬如那唱戏的丑角萧长华，他是一位名丑，也活了八十多岁，他是被红卫兵用热开水烫死的。其它如马连良，麒麟童等所受的斗争也极惨，那是因他们曾演「海瑞罢官」的缘故。而萧长华又因为什么原因而被斗得那么惨呢？这些都是邓小平出来后他们自己暴露出来的。所以上海亦要平反熊先生，既是要平反，便表示以前做错了，现在来承认以前的错误。最近平反了很多人，如四川的蒙文通

6、先生，也被平反了，可见当年在四川，蒙先生也不能免。而蒙先生的弟子李源澄先生，他与我及唐先生是很熟的，他是自杀的，这个我们以前是不知道的。现在要平反熊先生，并邀我们参加，他们是想把一切罪过都加诸四人帮身上，以为这样自己便可以豁免，其实他们都不能脱罪。故gongchan党这一举动，正是虚伪造作，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你平反熊先生，但你并不能承认熊先生的思想，也不能肯定中国文化，还是马克思那一套，那你这平反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这当然是统战工作。你能让思想自由，学术自由吗？还是不能，那你这平反有何意义呢？徒自暴其丑而已。8所以黄委员听到熊先生这消息，说我们台湾方面也应有所表示，要追念熊先生，并

7、要我来对熊先生的生平作一报告。我所报告的，只是就我个人和熊先生的关系，我个人所能感受到的，从感受所能理解到的说一说。我认识熊先生很晚，在此之前他的生活状况，我并不十分了解，故我现在大体是从我认识熊先生时说起，一直至民国三十八年我到台湾来为止，这阶段也有十五六年。我在北大念大三时，那时我二十三岁，熊先生到北大来讲课，我是从那时起认识熊先生的，但那时只是在课堂上见过他，未曾去拜访，或谈过什么。熊先生在北大只正式上过一次课，而我便去听了一次。他讲的是新唯识论，那时此书刚出版，是文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