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马亡,莫谈理想—《驴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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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路远马亡，莫谈理想　【这次，我们不谈爱情】　　固然，我们常常说“爱情是文艺创作永恒的主题”，但心里都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常年缺货，且充满残次品，人人都相信它存在，可没人真正见过它。于是，人们总喜欢将他形而状之，仿佛只有物态化之后，才方便把玩。　　它把人变得温柔，又因这温柔，并发了愚钝。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别的什么，来更替死胡同里的自怨自艾。　　比如说，这部名为《驴得水》的话剧。　　　　【疯癫】　　福柯说，疯癫是文明的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称之为疯癫并加以迫害的行为，就没有疯癫本身。　　在《驴得水》里，张一曼是被集体同僚抛弃后陷

2、入疯癫，最终在另三人“永不再提”的一片祥和中，死于一声枪响里。　　她曾经是那样一个满不在乎的人，满不在乎地爱，满不在乎地风流，满不在乎地被利用。从未想害人，却最后在一场影射文革相互揭发和迫害的戏里，从手尖颤抖，到自扇耳光，最后蜷缩在墙角眼神涣散，她在绝望的最后一程变得卑微，被理想埋进土里，然后理想在她的尸首上，用力地，踏了几脚。　　疯掉得又何止她一个。　　铁匠在丢掉了“农民”的自我意识之后，开始无选择地对他人进行伤害；所有的教师都疯了，到最后他们只是口号一样地念着“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农村教育”，哪怕无利可图也要损人几分；而视察员，

3、他可能疯得更早。因为权力能将周围的人同化，最终不愿服软的付出代价，而他的疯狂变成了榜样。　　　　【文人】　　编剧在这个故事里，塑造了知识分子的四种形象：一个把“做大事不拘小节”挂在嘴边，不断让步，最后赔上亲生闺女的犬儒主义孙校长；一个利字当头，在爱情的理想失守后愈发市侩猥琐的实用主义裴魁山；一个原本充满血性，鬼门关走一遭后奴性超越了所有人的达尔文主义周铁男，以及一个将天真隐藏在放浪形骸之下的浪漫主义张一曼。　　清高而又谄媚，这样的矛盾只有在知识分子身上，才淋漓尽致。对现实不满只敢在官僚主义够不到的地方喷薄，在暗地里将自己无限英雄

4、化。一旦面临三万法币，面临一把手枪，甚至只是一点面上的光，他们立刻以“迫不得已”四字遮羞，行一切鸡鸣狗盗之事，权术玩儿尽了，再拿“怀才不遇”四字立上牌坊。　　所有的人一开始都言之凿凿，直到自己的奶酪被动了，才光速倒戈，与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　　古人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是因为他们骨头太软，而是因为他们心气太大，擅长用诡辩将一切合理化，然后心安理得地袒露假丑恶，就像他们曾经那样热烈地讴歌真善美一样。　　【不爱】　　这次我们不谈爱情，但我们可以谈谈不爱。　　我一直认为，爱情是本能，而不爱才是文明。后者经历更为繁复的衡量、比对与拿

5、捏，充满着社会性层面上的主观能动——这样说太马克思了，一言以蔽之，爱是冲动，而不爱，是选择。　　这部戏里，到最后你都看不到谁真正爱谁。　　没有圣人，一个也没有；不曾宽恕，也不存在拯救。　　张一曼和裴魁山、张一曼和铁匠、铁匠和孙佳佳、孙佳佳和周铁男……爱情是一个身板矮弱的拳击手，贞洁、权力、金钱、恐惧，谁都可以打倒它，然后，它变成强大得多的恨，反扑到原主人身上抽筋扒皮饮血啖骨。　　在张一曼匍匐在裴魁山脚下的时候，在铁匠被张一曼指着说是牲口的时候，在铁匠充满报复地要娶孙佳佳的时候，在孙校长求周铁男却被说成是疯子的时候……人性的懦弱和

6、自私，突然让我们害怕玷污爱情的字样，于是用“欲望”二字将之草草打发，还自诩丹心一片，只是现实荒凉。　　　　【理想】　　这部剧叫自己荒诞喜剧，可明明是一场集体的悲鸣。　　导演在海报上写，一切非源于宗教信仰的道德约束都是纸老虎。一个没有信仰、谎话连篇的民族，绝不可能靠知识和财富崛起。　　《孔子》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意思是仓糜实、武备修，然后教化行。道德没有特定基准，信仰也没有公用模板，一旦将标准开放给每个人，都难免被反复修正或是“修歪”。　　这也大概能解释，为何一部摧毁良善的剧，离座时对任

7、何人，我们都无法投以恨意。因为我们面对着的是一开始就铺垫好了的悲悯，他们目标是改善农村教育，为了这个千里奔波，原本都可亲可爱，肯吃苦肯奉献，然后，他们怀揣理想，面对建校难、招生难、甚至是喝水难的问题。　　苦了太久的人时禁受不住诱惑的，就像久旱口渴的人，猛一扑子扎进水里，再抬起头，连脸上的笑容都变了形。　　——他们都成了被理想劳役的苦力。　　曾经我们不强求自己成就一片森林，只愿亲手种下一棵树。　　后来，我们以善良碾压善良，以正义绑架正义，以理想奴役理想；成群结队地作恶，辜负“人之初”，灭绝“性本善”。　　就像老校长一样，自认“天降

8、大任”，终究“比驴活得更不像人”——而最开始，他也只想教书育人而已。　　末了，再送各位一勺鸡汤。　　理想如果站在天边的峭壁处冲你挥手，那就算了，它最好是个旅伴，才不负远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