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反宋学的思想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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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BIBLID0254-4466(2002)20:1pp.253-276漢學研究第20卷第1期（民國91年6月）紀昀反宋學的思想意義—以《四庫提要》與《閱微草堂筆記》為觀察線索＊張麗珠摘要戴震是領袖清代考據學、反對宋學的大將，並且是建立起清代具有經驗論色彩義理學的領導人物；而當論到戴震思想從早期的程朱信徒，到後來轉變成為反宋學要員之歷程發展時，余英時相當看重紀昀對他的影響。紀昀雖然身為《四庫全書》總纂官、《四庫提要》的撰作者，具有官方立場的身分，但是他在清廷提倡程朱理學，以之做為官方哲學之外，卻有力地鼓動了當時學界的反宋情緒，這對

2、於鬆動長久以來箝制住人們思想的理學氣氛，具有相當重要的指標作用。本文以紀昀手定的《四庫提要》和他雜記見聞的《閱微草堂筆記》，做為觀察材料；先從紀昀對宋學的歷史觀察─理學造成門戶之爭、朋黨釀禍，並淪為科舉講章等負面影響談起；再來是紀昀對理學空談、講學家高論等學術型態及其內容之不滿；最後則談到紀昀本身的「尊漢抑宋」、「崇實黜虛」學術傾向，使他自然地傾向批判宋學的立場。而上述的紀昀意識型態，不但與清廷嚴禁糾眾盟會的防範政策相合；又與清廷之提倡程朱理學，意在擷取道德教條以桎梏百姓，其實反對形上學的態度，也顯然暗合。因此紀昀藉《提要》和《

3、筆記》對宋學展開的明槍暗箭，也就不致遭到仍以程朱之學維持功令的清廷罪責了。關鍵詞：戴震、紀昀、四庫提要、閱微草堂筆記、尊漢抑宋*作者係國立彰化師範大學國文系副教授。253254漢學研究第20卷第1期一、前　言紀昀（1724-1805），《四庫全書》總纂官，他奉旨辦理《四庫全書》，1始終其事，十有餘年；《四庫提要》亦其手定，一生精力皆薈萃在此。在當時，正是考證之學如火如荼開展的時候，紀昀與朱筠（1729-1781）無疑地可以稱得上此一學風之領袖，紀昀尤其堪稱反程、朱的第一員猛將，全書中2充滿了反宋觀點。因此透過編修《四庫全書》的組

4、織以及廣大影響力，紀昀廣泛而深入地將反宋思潮推向整個學術界，並且還可能影響了後來在理論建3構上樹立起反理學標幟的戴震義理早期之思想形成。紀昀學問淹通，性好滑稽，言語詼諧，一生卷軸筆硯，不能自閒。但他除了領修《四庫全書》以外，懶於著書；唯頗好稗官小說，時作雜記，有《灤陽消夏錄》、《如是我聞》、《槐西雜志》、《姑妄聽之》、《灤陽續錄》等數百則主於異聞的筆記所合輯之《閱微草堂筆記》。是以他就是透過《四庫提要》（以下簡稱《提要》）的明槍來堂而皇之地縱發議論、評騭理學諸著，以及《閱微草堂筆記》（以下簡稱《筆記》）之暗箭來嬉笑怒罵地譏斥、詆

5、訶理學與講學家，有力地挑起並鼓動了學界的反宋情緒。4不過清人在建立政權以後，亟思以道統做為治統之後盾，因此一方面刻1《國朝漢學師承記》（臺北：中華，1980），卷6，紀昀本傳曰「《四庫全書》提要、簡明目錄，皆出公手。」「公一生精力粹於《提要》一書。」，頁3。2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香港：中華，1974）謂紀昀「自名漢學，深惡性理，遂峻詞醜詆，攻擊宋儒，而不肯細讀其書。」，頁54；郭伯恭《四庫全書纂修考》（臺北：臺灣商務，1967），亦謂《提要》內容：「標榜漢學，排除宋學。」，頁223。3戴震入都的次年（1755），即館於紀昀家

6、中；其《考工記圖》也是紀昀為其刊刻且作序的。再者，戴震晚年入四庫館，紀昀也與有力焉，兩人交誼密切，非比他人。因此余英時認為戴震從早年的相信程、朱學說，到入都以後逐漸樹立起反宋的標幟，其早期思想之形成，應與紀昀之強烈反宋有關，並稱紀昀為「乾嘉時代反程、朱的第一員猛將。」詳余英時，《論戴震與章學誠》（臺北：華世，1980），頁106。4康熙之崇奉朱子，以程、朱思想做為官方哲學；以及康熙親詣孔廟、雍正追封孔子先世五代王爵，刻意突顯明嘉靖削奪孔子王號是為道統中斷的做法，皆不脫「道統在是，治統亦在是」（〈日講四書講義序〉，《康熙帝御製文集

7、》，臺北：臺灣學生，1966，第一集，頁7）之政治色彩，是清人有意地以繼承道統之正，來為其政權之合理性張目，亦即期藉道統做為治統的正統後盾。張麗珠／紀昀反宋學的思想意義255意表現了對明學術、尤其是王學之極其詆毀；另方面則特意拉攏正統理學，表現了以程朱為尊的學術傾向，以示其所接續才是道統之正。故理學名臣陸隴其論明學，而曰「異端紛出，持身者流入於魏晉；講學者迷溺於佛老⋯⋯5教弛俗敗，而宗社隨之。」把明亡的原因歸咎於明末學風敗壞；張烈撰《王學質疑》，也把明之亂亡全歸罪於王守仁。在這樣的心態共識下，清人對於明人的講學之風普遍不滿，對於

8、由此所釀成的朋黨之禍，尤其深惡。所以紀昀在《王學質疑》提要說「夫明之亡，亡於門戶；門戶始於朋黨；朋黨始於講6學。」不過紀昀在清儒一貫地罪責王學以外，卻也同時將矛頭指向了宋學，此中似乎就出現一種與清廷尊朱態度異趨的弔詭了。在清廷一向鎮壓異己的強勢統治下，紀昀又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