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学军怀念那座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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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怀念那座小城彭学军怀念那座小城始于离开那座小城以后，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而细致入微、心驰神往地回忆它，咀嚼它，摹想它是在初夏一个周末的下午。那个下午我收到一封一家出版社的来信，信上邀我去张家界参加一个笔会。张家界在湘西，我怀念的那座小城也在湘西，两地离得很近。一阵兴奋一阵激动之后，我就沉浸在令人心醉的情绪中了。因为是周末，人去楼空，周围很安静。有风从窗外吹来，酽酽柔柔的，我很满意这样的气氛并十分珍惜它。以往我会一个人守着一层楼心情怡悦地写小说，今天我什么也不做，我凝望着窗外一朵形杯似樽的白云，那份珍藏已久的怀念便如酒精分子一样在我全身渐渐滋润

2、开去，不一会我就体味到了一种醉酒的快意......那是一座别致、清雅、纯朴的小城，有着紫红色的土和铁灰色古朴的城门，这两种颜色互相映衬，显得庄重而又尊贵。很多次，我坐在车上渐渐靠近拥有着庄重与尊贵的小城市，心中就涌起了一种归宿的亲切感。进了城还有一座城门，城门连着一段城墙，很久很久一起着城门应该是在城外的，后来城市扩建，城门就由外而内了。城墙已经很颓旧了，也不知它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那墙脚已破损了好多处，墙上纵横着深深的裂痕，如老人脸上沉积的皱纹。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会从这些裂痕中长出一些嫩绿的小草，衰老与新生的对比，让人产生一些关于生命、随

3、意、轮回的联想。这段城墙就这样能令人遐想地横亘在城中央。很多年以前这座小城被城墙团团围住，后来其他地方的城墙都拆了，单单留了这一段，却意外地给主妇们提供了着一个晒东西的场所。若是一个久雨后的晴天，主妇们必定扛着竹篙，抱着花花绿绿的被子衣物纷纷拥向城墙，一会儿就五颜六色地飘曳起来，为肃穆古老的城墙平添了一份鲜亮生动的气息。阿金常带我去城墙上玩，因为城墙上除了主妇们晒的衣物外，还有萝卜干、腌菜干、花生米......这些东西用簸箕装着，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阿金叫我放哨，他手脚麻利地从每个簸箕里拿一点，然后我们就躲在一床很宽大的棉絮后面吃。阿金很关

4、照我，他脱下外衣摊在地上，让我坐一半，另一半放吃的。阿金不合我争吃的，他一点点吃得很小气。城墙脚下是一条黛青色的石板路。这条大路大约和城墙一样久远，千人踩，万人踏，石板路已被磨得如同打了蜡一般，又亮又滑，几乎照得见人影子，下雨的日子走路不小心会摔跤的。夏天我喜欢赤着脚在上面走，因有城墙挡着，这条路晒太阳的时间不长，到了下午就凉丝丝的，光着脚走上去，会感到脚底下又细腻又爽滑，这种感觉从脚底一直上升到脑门，任四周暑气炎炎，全身却已沐浴在清凉中了。有时这黛青色的石板路上会印着一串玲珑的水渍，前面吧嗒吧嗒赤着脚走着一个卖水的哑巴老头。老头很丑，头发乱

5、蓬蓬地花白着，胡子参差不齐，一只眼睛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可怕的窟窿。孩子们都怕他，哪家孩子顽皮了，大人就吓唬说，再不听话叫“水”把你抱去！孩子一听就规矩了。“水”是孩子的叫法，老头以卖水为生，老头不会说话，但他会声音含糊喑哑地喊出一个字：水呃——每天早上，听到一声“水呃——”，主妇们就知道该起床做饭了。有一次小伯伯把“水”叫过来买了他的水，我害怕地躲进里屋，大气不敢出。小伯伯说，不怕，他是好人，街头麻奶奶的儿子当兵死了，他天天送去两担水，不要钱。临走时，小伯伯拿了块红薯让我送给“水”，我壮着胆子递给他，他爽快地接受了，还冲我笑了一点点，当然他笑

6、的样子也很丑。这条美妙的石板路傍着的是一排粗朴别致的吊脚楼，吊脚楼下面是一条换作沱江的清亮柔顺的小河。这楼这河是小城的经典所在。吊脚楼是一律的木板房，由于年代久远，木板已呈黑褐色，上面散布着蚕蛋大小的虫眼。家家的格局是一样的：修长的两扇大门带一扇腰门。进门时前屋，旁边是灶房，穿过前屋往里走就是卧房，人口多的阁楼上还住人，记得小伯伯的二女儿和三儿子就住在阁楼上。那个时候，父母在乡下搞工作组，就把我寄养在小伯伯家。小伯伯慈眉善眼，虽不是亲戚，却十分仁爱。管女的叫伯伯是当地的叫法，我管小伯伯叫小伯伯，管小伯伯的丈夫叫大伯伯。大伯伯在外面做木工，不常

7、回来，回来多半是犯病了，整夜整夜地咳。小伯伯生了六个孩子，大女儿病故好多年了，如果活着，小伯伯早该做外婆了，二女儿和三儿子在做工，四女儿和小儿子还在念书。小儿子就是阿金，只比我大两岁。老来得子，小伯伯对阿金十分疼爱，我去了之后，这份疼爱收敛了许多，很大一部分转嫁到我身上了。那个时候每个人的饭是定量的。小伯伯家用钵子蒸饭，钵子很小，大约和外面现在吃饭的小碗差不多大，做工的可以多吃半碗，其他人都是一人一钵子，吃不饱的就吃红薯。也许是油水太少，我老是吃不饱，又吃腻了红薯，就很不懂事地将空钵子伸到小伯伯面前，小伯伯用筷子点点我的钵子，原来里面还残留了

8、几颗饭粒，我赶紧将饭粒一颗颗捡到嘴里，然后把干净净的钵子伸到小伯伯面前，小伯伯就将她的饭匀了一小半给我。阿金见了也把他的空钵子伸了过来，小伯伯用筷子将他的钵子坚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