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他们像荒草一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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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拨开他们像荒草一样的文字”　　长期以来，或许是因为现代性的强力牵引，也或许是因为边缘身份的长期压抑，评论家或作家本人都有意无意地淡化广西三剑客写作的地域特质。确实，像李冯这样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又长期在大都市求学的小说家的乡土色彩是不明显的。广西三剑客中，东西可能是唯一承认自己写作的地域色彩的。在一篇题为《走出南方》的创作谈中，东西谈到了南方文学的一些特质，诸如“故事都在这种易于使物质变质的气候中发酵”，“幻想和错觉像杂草蓬勃生长。写出来的东西就像是高烧40度的人吐出来的胡言乱语。”他把南方称之为“我的南方”，“它火热、潮湿，易于腐烂

2、，到处都是风湿病和矮个子，鬼魅之气不时浮出民间。”“水气淋漓，雾霭缭绕，需要福克纳情感饱满的繁琐的文字覆盖的南方。”　　不过，东西小说的南方特质不像他的前辈往往表现为南方风俗，而是表现为一种充满想象力和情绪的文字。东西对此有一个比喻：像荒草一样的文字。长期以来，中国文化以中原文化为主流，语言以北方语言为国语，南方被视为由尚未开化、语言不畅的蛮子占据的领地。这种意识无疑造就了南方、特别是广西作家先天的自卑感，造就了南方作家自觉不自觉地认同中原作家的潜意识。一方面，东西是一个纯粹的南方人，祖宗十八代都生活在南方，他本人所受的启蒙教育和高

3、等教育都是在他生活的区域进行的，30而立以前，他几乎一直生活在那个“树木零乱不堪，阳光里全是腐败的气息，泥巴沾满人们的双腿，有时要沾上好几天，一块一块像鱼的鳞片。更多的时候，热浪扑人，苍蝇飞舞，水潭里的落叶正以高于北方五倍的速度腐烂”的南方。这种生活的纯粹性使他保留了相当完整的南方思维，不像大多数现代南方人在思维尚未成熟的时候已经接受了许多中原思维的影响。另一方面，东西在其创作的过程中有意识地认同了那些具有南方气质的经典作家，如屈原、沈从文、福克纳，这些南方的大师给了东西南方的自信。与此同时，东西开始创作小说的年代刚好是寻根文学兴起

4、的年代，寻根小说对楚文化的推崇使东西的南方气质不仅没有受过损害，而且得以张扬。可以说，正是这种种因素造就了东西小说文字的独特性。与大多数同时代小说家语言文字的逻辑性、明晰性，如同北方城市格局的整齐划一、北方气候的四季分明不同，东西小说的语言文字确如南方：意象丛生、曲径通幽、隐喻深奥、意绪暧昧、情绪无常。如果说我们在北方作家的小说里更容易看出人对语言文字的控制力，那么，在东西小说那里，其语言文字更接近苏东坡所说的万斛泉源，不择地出，人文在自然中自由流动，造就浮想联翩、神思飞扬的语境，宛如天籁。像这样的句子：　　到了秋天，那些巴掌大的树

5、叶从树上飘落，它们像人的手掌拍向大地，乡村到处都是劈劈啪啪的拍打声。无数的手掌贴在地面，它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树枝上才长出新的手掌。王家宽想树叶落了明年还会长，我的耳朵割了却不会再出来。　　——《没有语言的生活》　　第二年夏天，洪水像一匹骏马，从高高的山上从遥远的地方奔腾而来，八腊乡铁路两旁大水连着大水。深沟和凹坑一夜之间，被大水填平，两根被雨水冲刷过的锃亮的铁轨，像两束笔直的光线直指天边，火车在光线里往来穿梭，水花四溅。火车已不像火车，火车像浮游在大水里的船只。　　——《慢慢成长》　　　　许多小说家都有一个共

6、同的经验，就是在写作中尽量少用成语。究其原因，成语是一种意义指向明确、经过文化严格规范的语言。现代人由于文化的发达，已经可以蜷缩在文化的甲壳中生存，依靠推理、归纳、演绎等逻辑方法足以抵达其意义的表达，而不需要触及世界本身（不及物）。少用成语的目的实际上是恢复语言的天性，或曰语言的自然性，让语言从约定俗成的文化牢笼中解放出来，使语言本身的想象力和情绪力得以自由展现。从上面所引的两段东西小说中的文字，我们可以发现，东西的小说语言确实不同于我们习见的小说语言，它的及物性特别强。他剥掉了文化的甲壳，让语言回到原始状态，语言必须直接触及外部世

7、界的物（及物）以呈现意义。这就使东西的语言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大多数人所使用的逻辑语言的窠臼，越过了大多数人习焉不察的文化屏障，具有了直接抵达自然的力量。套用一句文化成语，东西小说语言具有大多数小说家所不曾具有的天人合一的特质。这里，天指自然，人指语言，语言对自然的直接抵达，谓之天人合一。　　在这里，指出东西小说语言的南方特质并不是要为东西小说语言贴一个地域标签了事。从根本上说，语言是人超越于动物的本质。人在得到语言的保护、延伸的同时，也受到语言的限制与规定。语言特质在很大程度上呈现的是人的特质，是人与自然对话的媒介。当东西剥掉语言的

8、文化甲壳，让语言的天性直接呈现时，他同时剥掉的是人的文化甲壳，使人与自然的距离高度缩减，使人被文化遮蔽的诸多特质展露无遗。　　在一次广西三剑客的研讨会上，李敬泽有过一个很精彩的发言。他说东西的小说总是专注于对人的感觉器官的感觉，甚至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