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理趣与道家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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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禪宗理趣與道家意境◇作者：王邦雄◇頁數：共3頁【從第14頁至第16頁】禪宗理趣與道家意境—陶淵明與王維田園詩境的比較—王邦雄一、前言文學是生命的表現，所謂文如其人，詩為心聲。中國人的生命有兩個夢：一是「夢見周公」，一為「夢為蝴蝶」，前者是儒家，後者是道家。周公是歷史人物，蝴蝶是自然蟲鳥；歷史人物的世界是家國天下，自然蟲鳥的世界是山水田園。「夢」意味著理想的追尋；儒家的理想在內聖外王，道家的理想在無為自然；內聖外王顯仁心實理，肯投入能擔負；無為自然顯虛無空靈，肯放開能超離。「不復夢見周公」是孔子的遺憾，「莊周夢為蝴

2、蝶」則是莊子的化境。這兩個夢，反映中國文學的兩路心境。這生命的兩路就是所謂的「道」。韓愈倡言「文以載道」，他所說的道是專指儒家的道，實則還有道家的道。廣義言之，中國文學都是載道，載道是透顯生命，而生命的理想就是道。從這個觀點，我們可以為中國文學分歸兩路：一是儒家的人文之路，以屈原、杜甫、白居易、辛棄疾等人為代表；一是道家的自然之路，以陶淵明、王維、李白、蘇東坡等人為代表。孔子主「詩言志」，又云「志於道」，足見詩為心聲，載道千古是為人文之路的心境，老子主「致虛極，守靜篤」，又云「道可道，非常道」，足見無言虛靜才是常

3、道境界，是為自然之路的心境。道家的生命之路，以陶淵明、王維最為典型。李白夾雜神仙墨俠，獨顯天下；蘇東坡意境空靈不如陶淵明、王維，天才浪漫不如李白，雖氣勢磅礡，為千古風流人物，歸屬道家一路，然不可謂為田園山水派的大詩人或大詞冢。本文旨在從道家意境與禪宗理趣探討陶淵明與王維田園詩的不同理境。二、陶淵明的代表作品及其意境陶淵明是晉人，魏晉在思想史上是所謂新道家的時代。新道家有別於先秦原始道家，新道家的代表人物是王弼（注老注易），郭象（注莊）；而名士清談的三玄就是易、老、莊。千古下來，易、老、莊的義理疏解，王弼郭象堪稱獨

4、步，主要的原因是，魏晉的時代脈搏，與老莊恰恰相應，那是比老莊更老莊的時代。老莊言「希言自然」，言「美言不信」，生命的本真就是美，一切的人為皆是造作；故就老莊而言，美言是可道，而非常道，文學藝術的創作，根本不必要。老莊成為中國文學藝術的源頭活水，是通過魏晉而顯的。魏晉一在老莊的智悟玄理，二在人物志的美趣品鑒；一是玄理的，一是美感的，二者相合，就以老莊的玄理顯魏晉人物的美感風采，此之謂名士的生命。以是之故，魏晉成為中國文學藝術空前風發的時代。文學上有鍾嶸的「詩品」，劉勰的「文心雕龍」，藝術上有顧愷之的人物畫與謝赫六法

5、，關鍵就在老莊只顯虛靜空靈，魏晉則玄理與才性結合，使老莊的智悟成為美感品鑒的生命。陶淵明與謝靈運正是此一時代突顯道家生命的詩人，謝靈運的山水，是純美感的，生命不在其中；陶淵明的田園，則是生命的。謝靈運身在仕途宦海中，山水只是寄託；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田園就是他的生活。由是而言，謝靈運與自然有隔，陶淵明則是無隔的。陶淵明的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他的飲酒詩第五首：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蒼，欲辨已忘言。就寫作技巧言，這首詩並非上乘之作，

6、因為既敘事又說理，已落言詮。「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是敘事，「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是說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且是一語道破，餘味已盡。真正寫景抒情的文學表現，僅在「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這四句是情景交融，物我一如的，確是意境淡遠，空靈無礙。若以田園詩的欣賞角度而言，這一首也不是唯一的代表作，在「歸園田居」的幾首，較有寫實樸質的描繪。如「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我們選既敘事又說理的飲酒詩第五首，理由就在這一首詩直接寫他的生命，他的心懷。「結廬在

7、人境」，山水田園不在人間之外，「而無車馬喧」，在人間又能遠離塵囂，此幾乎是不可能的，故以「問君何能爾」提問，答案在「心遠地自偏」。心遠就是老莊的修養心境，「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心能虛靜，就是心遠，在虛靜心觀照之下，物皆如其所如，雖並作，亦不生紛擾。物作而紛擾，起於吾心執著於有；吾心放開，物各付物，此即「萬物靜觀皆自得」之意。「吾以觀復」，觀是靜觀，復是回歸物的自己，不在人心的紛擾扭曲中，也就是自在自得的意思，此之謂「地自偏」。人間世界的紛擾，不在外界的現象，而出於吾心的實有，而不虛靜。倘若心已虛

8、靜，以觀照萬物，則「采菊東籬下」的田園生活，當下就有「悠然見南山」的生命理趣。悠然是指精神的自在，與南山直接照面，我悠然，南山也悠然，此之謂物我一如？「采菊東籬下」是很單純的田園生活，卻蘊涵了人與自然的無盡理趣於其中。「山氣日夕佳」是天候的自然美好，「飛鳥相與還」是鳥獸的自然生活；「山氣日夕佳」有如自己的愉悅心境，「飛鳥相與還」，說的是自己的自在生活，此之謂情景交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