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反思的眼泪只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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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没有反思的眼泪只是水从地震发生次日直到5月底，第一次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的连续采访，第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场面，在罕见的特大灾难面前，记者无法做到无所动容。跌入第二阶段在紧急救援的日子，每个中国人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废墟下的生命在流逝，这个时候，救人是压倒一切的要务，一切都应为此让路。在大地震发生后的一周左右，媒体的表现是优秀的，尤其是电视，将一幅幅悲惨的画面传到千家万户，神州大地泪水奔涌。24小时不间断对救灾的报道，触动了人们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同情心，举国上下都向灾区伸出了援助之手。灾难来临，国还原为家。忽然之间，那些平日钻进钱眼的小市民和

2、对社会漠不关心的小青年消失了。成都成百上千的出租车司机不做生意了，蜂拥赶往都江堰拉伤员，免费接送一切参与救灾的人；听说救治伤员需要血液，采血点前排起了长度以公里计的队伍；曾被非议的80后、90后从各地赶来，志愿为救灾服务，有的搬运物资，有的在医院照顾伤员，为素不相识的人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昼夜不歇了白衣天使。又看到了人民的子弟兵，又看到这种“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在全国哀悼日默哀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无数人放弃小我，心中生出大爱。天灾让我们明白，是什么成就了中华民族的伟大，什么是中国人生生不息的源泉。在这一阶段，每日的采访途中，我不仅看到苦难，也看到希望；不仅感到伤感

3、，也感到自豪。救人有“黄金72小时”之说，事实上，我们都见证了生命的奇迹，从困境中被解救出来的存活时间的记录不断被打破。可是，无论是196小时还是266小时，大规模救援总有结束的那一刻，重生的惨相终要在屏幕上散去。这一刻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反思的开始。可是，在第二阶段，对救人的报道没有让位于认真的反思，而是被对苦难的消费所替代。灾难成为晚会的主题；导演们要开始拍跟地震有关的电影了；艺术家们要来灾区采风了；电视节目的编导们在挖空心思找角度，一次次剥开他人的伤疤，镜头没完没了地追逐着“可乐男孩”、“敬礼娃娃”，把他们当成明星来塑造，赈灾正沦为镜头前的表演。在电视上，我看

4、到一位主持人在讲述她如何替一位与父母失散的女孩寻亲，讲得声情并茂，还不时穿插着对这个过程的记录，仿佛为做节目而寻亲这个事实是可以被掩盖住的这实在让人作呕。苦难是有营养的，可以养肥靠吃苦难饭的一拨人等。朋友们说，关于大地震报道的狂轰滥炸已经让人受不了了，一看到就开始反胃了。这与其说明我们的同情心持续的时间过短，不如说人们对这种转变本能地感到厌恶。这种在道德上可疑的消费行为，正在将善良的人们从严肃的问题前推开，消磨人们在经历灾难中形成的对生命的感悟，最后摧毁人们对灾难的记忆，让一切如同没有发生过。就如同市井街头，帐篷越来越少，麻将桌越摆越多。何以告慰亡灵地震是天灾，让

5、人揪心的，是天灾暴露出来的人祸；更让人揪心的，是对人祸的企图掩盖一从幼儿园到高中，灾区几乎出现了代际的空白。这些天里，我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都江堰聚源中学、都江堰向娥乡小学和中学、北川中学、绵竹富新二小、什邡市红白镇小学和中学、什坊市洛水镇中学。教学楼的废墟在其他还挺立着的建筑的映衬下，显得突兀、刺眼。绵竹富新二小死难学生的家长们为孩子设立了灵堂，他们坚信，孩子不是直接死于天灾，而是死于危楼。只要看过倒塌的教学楼的废墟，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还需要鉴定才能得出的结论。除了预制板还成块，遍地是碎砖头，不需要了解任何防震抗震的专业知识，也知道楼房不是这样盖的，何况还是

6、教室。即便看到成排的尸体，我尚能保持冷静，可终于被一堆这样的废墟打垮了，眼泪飞奔，掩面嚎啕。当问题被提出来，得到的回应是:调查组被派出，却由建筑和教育部门组成，而不是纪检或司法机关；从层级上看，调查组不是来自中央，而是来自当地。对在抗灾中表现突出的军人、医护人员、志愿者，歌颂并不过分，但必须要问的是，是否仅从抗灾的表现就可以断定整个干部队伍是好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谁为散落一地的书包、课本负责?舆论被引导的转向，让追宄与问责淡出了公众视野。几乎与此同时：有些物资刚刚运到，转眼就被泡在了水里；志愿者被当地官员殴打，有关人等义正辞严地急于否认，随后却又

7、承认确有此事，只是时间有误；救灾帐篷堂皇地出现在高档小区。网络再次显示了传播的效力，让事情无法遮盖。大灾之后，正是整顿吏治的良机。如果对此次特大地震的处理方式，被扭转到丧事当喜事报的老路上去，以血和泪为代价换来的民心的团结，将再次被拖垮。如果不借此时机清除腐败，灾后重建就可能滋生新的腐败。血和泪不应该白流。缺少了反思，泪水就不再是咸的，而是淡如水。希望中央能抓住这次机会，促进基层政治走向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