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左派”老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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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那些“左派”老师们（上）/顾澹宁“胡须佬”我倒现在还忘不了，当胡须佬刚刚以系主任的身份出现在同学中时，他的言行举止是如何地令我困惑。“胡须佬”只是这个老师的外号，据说在香港报界与老师的大名一样响亮；这个雅号到大陆的高校中来，很快入乡随俗地被同学们翻译成“胡子”。人还未见到，关于他是如何“牛”的传言已经满天飞：“胡子是香港某大报的副总编哦”，“他采访过那谁谁哟”，“他的胡子被某领导人好奇地摸过啊！”……见过他的同学总是绘声绘色描述这个老师的不凡之处，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神情，让其他同学羡慕不已。等真的见到了，原来也只是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瘦，

2、整张脸就被一付眼镜与大半脸胡子覆盖了。他的眼睛很有神，但我总觉得那睿智的光不知是跨越了多少障碍，才从这样一张平凡的脸与仿佛屏蔽了一切表情的镜片背后穿透出来的。胡须佬常常出现在学校里的西餐厅或者咖啡店，桌子上堆着厚厚一叠当天的各种报纸，一边翻，一边不时地摇头啊摇头。我们去听某央视名嘴的演讲，人家讲的标新立异，同学听得兴奋崇拜，唯有他，貌不惊人地混在后排学生中间，还是摇头啊摇头，神色淡漠安然地仿佛一个出世高僧。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在摇什么头。也是在学校的西餐厅，我与同学与他一起下午茶，他提着当天《南都》一一挑错：这标题，取得真糟糕；配这图，想让读

3、者犯糊涂吗；这新闻，报道人家汽车钥匙可以互相开，却不告诉读者是哪个公司的车这么不靠谱；哎呀真是不像话……一边说，一边摇头呀摇头，一脸无奈。而那时才刚上大二的我，大惊失色地想：老师你是在批评南都？你不是香港人吗？境外的人不是应该抱着南都大喊“这才是中国唯一一份真正的报纸”吗？在课上，他说起当年《大公报》“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四不”宗旨，再指出几个当年这份报纸在报道上的偏颇、如何以不实报道冤枉政府要员的地方，也是连连摇头。坐在下面的同学满以为香港的老师会颂扬大公报坚决对抗腐败的国民政府的精神，不料这老师却各种挑错，一教室的人都晕乎得安静地作石化状。有同学

4、试探性地问：“老师你是说大公报是错的？”“不——是，不是好坏对错的问题，你别管我有什么意见，你去看这些资料、他们的报道，具体是怎样的；然后你再自己去研究，他们有没有做到‘四不’宗旨，用你们学过的知识去判断他们做新闻的时候是不是专业。”“那您的意思是说他们没做到？”“你别管我什么意思啊……”胡子表情肃穆，你还真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他有什么意思。这居然使得满教室的同学困惑不已，不明白老师想要讲什么。看着我们这么迷惑，胡子愁得直挠胡子。现在想想，他当时想告诉我们的，应该是对一份报纸来说，保持公平客观，坚持对事实的报道，是极其重要的。即使群情激愤，记者也不能被感情

5、影响而写出缺乏事实基础的报道来，亦不应当以公器泄私愤，谋私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既然选择了相信新闻自由，就要对此负责。”与此类似，经年之后，他也曾当众纠正一个学生的“我们报纸是为学生说话”的话，他说，“我们是实习刊物，不为任何人说话——也为任何人说话”。奈何那时我们真的太不明白，会去琢磨的方向就是：莫非这老师是传说中的左派？有人这么去问他，他瞪大了眼睛：“什么左派，我什么派也不是。”可是我们不理他的申诉。百度了他的大名之后，再结合他的表现，大家都觉得这老师是个左派：比如，他第一次来给我们上课，开场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中山人”，一口流利而不标准的普

6、通话，从头到尾就没什么香港气息；他看见报纸上讨论汕头的“开埠”年份会生气，说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向帝国主义投降的态度，好比某个美国小孩曾问他“中国是哪一年被发现的”；他工作过的报纸有些是“左报”，他有次跳槽，只为有人对他说一句：“我就不信香港的左仔办不好一份左报”；他在国外接受高等教育，但却熟悉近现代的中国史，熟悉我们的语境，是很少见的知道党委书记是什么意思的香港人……好在，这个拒不承认自己“左”而被我们不由分说当成左派的老师，只令学生们觉得分外可亲。尽管好不理解这个海归怎么会变成左仔，也不明白他在香港那么有公信力的报纸干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愿意跑到我们这

7、小破山沟里来教书，可是大家很珍惜这个跟着他学习新闻的机会。胡须佬是一个很逗的人。他教导我们说：“写稿一定要copy一份给自己的妈妈——你们没有这么做吗？——这样至少有一个人看嘛，不然连编辑都不看就扔了”他曾很有好学精神地向学生请教：“我家楼下的青蛙为什么不分日夜地一直叫一直叫，它们不用睡觉吗？”零八年暑假他去四川做义工，回来之后向同学们坦白：“现在啊，我最怕的是辣”。接着，叹了口气，说“和怕老婆一样怕”。有同学百度了他的大名之后跑过去对他说：“老师我还是很崇拜你的”，他一脸被吓着了的表情：“谢谢，你不要崇拜我，谢谢，拜托……”另有同学去请教他：“老师你

8、那么牛，怎么能那么低调呢？”他一脸纳闷：“我要怎么样，才能不低调呢？”所以，后来当我们终于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