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作品之“黄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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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秃子黄秃子是一头牛。小时候我家住在北坤浅村，从记事时起，我家就养牛，不是为了挤奶或是倒卖，而是靠它干活。八十年代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拖拉机，家家户户就靠牛马犁地拉地。有时一户人家牲口少，就几家查伙种地。黄秃子是头母牛，身腰不长一身黄色的皮毛，两个向内弯曲的牛角不知是老牛顶架还是被打的断了，所以我们就把他叫黄秃子。他性情温顺从不顶人，种地、趟地、拉地、卖粮，风里来雨里去，从春忙到秋，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为我们家里下了“汗牛功劳”。它的几个牛犊也都先后长成了壮牛，黄秃子却日见衰老。后来黄秃子不知怎么病了，越来越

2、瘦，走起路来也没有了精神，全家都舍不得把他卖掉（更不要说杀掉卖肉了）它就像我们家的一员。我经常松牛、放牛、接牛，自然对它感情最深。多少次十来岁的我一个人牵着老牛从北坤浅走六七里路去东兴村兽医家给牛买药灌药，夕阳拖着我和老牛长长的影子，乡间小道两边是连片的玉米地和黄豆地，微风中发出瘆人的沙沙声，还要经过路边的两座坟，每当路过那里，心就像吊到了嗓子眼，总担心从里面窜出一个恶鬼或是白骨精，越不敢看越是忍不住用余光瞥着两座荒冢，尤其是刚走过坟地时内心更是害怕，总疑心那幽灵已经从坟里爬出来悄悄的跟上来了，心越发狂跳

3、不已，分明听见心脏敲击胸膛的咚咚声，双腿打颤发酸变软，这时我只能靠着老牛壮胆了，便颤抖着大声地吆喝老牛快些走过那里。也许是老牛病太重了，也许是药不对症，黄秃子不见好转。它越来越瘦越来越弱，骨架分明的突兀出来，那时我才知道了“嶙峋”的含义。我掰青玉米棒子喂它，它也不愿意吃。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去西甸子放牛。把它牵到河边去喝水。没想到它太瘦了，一点劲都没有了，踏到了河边的淤泥里就拔不出来了，只能呆站在那里不走动。我着急了，用手掌拍他，他不动，抡起拴牛的缰绳抽打它，缰绳的末端有一个铁环，每抽打一次，铁环打在牛

4、身上的地方就裂开一个口子，慢慢的冒出血来。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皮包骨”，我实在不忍心再打它，可我真的没了法子，很害怕，怕家里人说我没看好牛，应该牵它到有石头硬底的地方去喝水。老牛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冒血的地方了，老牛似乎不疼似的仍旧不动。我只好慌跑回家里找人。后来，邻居几位大叔用几根木杠子插在牛肚子底下才把它架着抬出来，这时我才如释重负，盼望着黄秃子早点好起来。又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披着麻袋放牛。村后草甸子离村很近，老牛在小河沟边吃草，一下子咕咚一声倒在了水里。我又急又怕，忙跑过去

5、。河边的水不深，侧倒的牛半个肚子还露在水外面，可牛头垂倒向下，没在水里。我急得要哭，用手臂托起牛头，他睁大了眼睛绝望的望着我。可我没法让它的头一直抬着不没进水里，我只好放下牛头，用脚踹河边的“塔头子”（一种河边圆柱形的草墩子），可是“塔头子”太软放在牛头底下撑不起来。我又把披着的麻袋放下来，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塞在牛头底下，使牛的鼻子和嘴露出水面，光着脚向家里飞奔。心里不住的祈祷：千万要垫住，千万要垫住，不要让牛头滑到水里。土路被雨浇得湿滑粘软，我顾不上石头硌脚，脚掌拍打着泥浆啪啪的响，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6、顺着脸颊往下淌。跑到家里，大人们在喝酒，我向他们哭喊，让他们快点去救我的黄秃子。大人们却很平静，显得不太着急，可能他们知道病牛的死是迟早的。当我再次回到黄秃子身边的时候发现它的头已经淹没在水里了，它死了！我抱着牛头大哭，大人们说：“这孩子，对老牛的感情可真深。”后来，黄秃子被扒了皮开了膛，肠子里有一些虫子，肠壁上有一些小窟窿。屋里飘出炒牛肉的焦香味，大人们说笑着吃肉喝酒。我一个人躲在小屋里不肯出来默默地流泪，我知道我的黄秃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能给他抓痒赶蚊子了，我再也不能给它饮水淡牛了，我们再也不能

7、一起在河边绿地上徜徉了，我们再也不能一起勇闯坟地了。别了，我的黄秃子，别了，我的亲密伙伴。多年以后，当我想起黄秃子时，我仍然会黯然；当我在村里看见几头老牛时，我仍然觉得很亲切，因为那是我难忘的纯真的无处再寻的的童年，苦涩而甜蜜。***2009年1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