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爱你[罗马尼亚]斯坦库.张增信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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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初的回忆母亲的乳房是苦的，我吮吸出的乳汁多么苦涩桑树的上方乌云翻滚。风把尘埃吹进我的眼睛，一群饿狗围着我转。我所看见的人们赤着脚在流浪。火有翅膀，但是不能飞，它被禁锢在炉膛。即使我们不向昼夜开门它们也照样走进家里。我因寒冷而感到恐惧。寒风刺骨。我的躯体深深地感到寒气的獠牙。我感到遗憾的是没有把太阳缚在苍穹。不是妈妈和爸爸的所有孩子，而仅仅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子女，在欧米达村我们的房子前面会面了。我说我们的房子，也就是我们所有兄弟姐妹们的房子，我这样说是不对的。我妹妹爱丽萨贝塔在欧米达村住了好多年的那所房子，如今已不是我们大家共有的产业，而是她的房子，完全是她的财产。况且这所房子也不是

2、从前我们在里面生、在里面长的那所老房子了。爱丽萨贝塔妹妹的男人瑟敏泽从我们这里，从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们手里得到单独继承这所房产的文书以后，把旧房子拆了，在离老地基往南仅一步远的地方另盖了一所新房子，这所新房子和原来那所别无二致：又小，又黑。拆掉一所房子，就象死了人一样丧气。谁死了⋯⋯反正是死过人⋯⋯在那儿，在我妹夫瑟敏泽拆掉的那所房子里，跟我同名的祖父死在那里，我姐姐拉达和我哥哥阿历克塞死在那里，母亲也死在那里。父亲死在旁边的一间小屋里，这间小屋夹在厨房和我妹夫那个小铁匠作坊之间。而在新房子里咽了气的恰恰是那个用自己的钱和汗水盖了那所房子的人，也就是瑟敏泽妹夫。有什么好懊恼和悲伤的在

3、狭长而贫困的格尔莫祖依河谷，在我们欧米达村的其他房屋里，死的人要比在我们的屋子里死的多得多。在一些屋子里，凡是在里面住过的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凡是在里面住过的人全都死了。对我们这些图多尔和杜米特拉、图多尔和马丽亚、马丽亚和拉杜欧奇安④所生的子女来说，我们的命运还算是好的。我认为，首先要数阿历克塞哥哥的命运好。“可怜的小乖乖⋯⋯可怜的小乖乖，”正象妈妈想起他的时候说的那样“，他只活了七天既没有享受到生活的甜蜜，也没有尝到人间的悲伤和辛酸。”拉达姐姐死得很惨，象任何一个被枪击中喉咙的人一样，她受了很多罪。她完全应验了民歌里的话，虽然对这有人相信，有人却不相信。民歌的歌词是这样的：世

4、间谁有福？未出嫁的女儿早入土世间谁能把福享？半路夭折的小儿郎⋯⋯妈妈是在午夜去世的。几年以后，爸爸也是在午夜死去的。那时，我住在布加勒斯特，平时很少回欧米达村。有一天夜里（时值初秋），我突然在睡梦中醒来。不是什么嘈杂声把我吵醒的，而是觉得一股浓重的熏香味快使我窒息了。我连忙跳下床，拉开电灯，打开窗户，挨屋看了看，但愿不是房子因为有人大意起了火。空气中仍然飘着熏香味。我看了看表：半夜一点。我就让窗户那么开着，重又躺下去，并且睡着了。平常我总是在五点钟醒来。烟色的曙光笼罩着城市。我洗了脸，修了面，穿好衣服，带上早点，在六作者的父亲。作者父亲的第一位妻子。作者的母亲。作者母亲的前夫点钟的时

5、候我已经坐在编辑部的办公桌旁了。我担任编辑的那家报纸上午出版，通常是十一点，而有一半的稿件连同编者按语和最新消息在早晨就写完了。到九点钟，我每天编辑工作的前一半已接近尾声。我离开编辑部，穿过胜利大街，走进卡普沙咖啡馆。在这个钟点，在开始为第二天的文章或报道物色一些题目之前，我习惯在那儿吸几支烟并喝上一杯咖啡。半个小时以后，采访记者萨弗和我弟弟什特凡在咖啡馆里找到了我。弟弟到编辑部找我是为了给我送信：欧米达村来电话通知他，母亲在夜里去世了。我为一次体面的葬礼置办了一应物品。在市场租了一辆汽车，随后便和什特凡弟弟一起动身去欧米达村。过了五、六个小时，我们到达那里，泪眼模糊、面容消瘦的爱丽

6、萨贝塔妹妹出来迎接我们。我问她：“妈妈是什么时候死的？”“昨天夜里，半夜一点。”“你怎么知道她不早不晚是在一点钟死的呢？”“她咽气的时候，夜间一点的火车刚好开过去，然后我又看了看钟：刚好是一点整。”我走进屋里。妈妈直挺挺地睡在床上。在那张床上，她躺在我爸爸的身边睡过无数年真正的觉。她的脸是黄色的，如同涂了蜡。她的眼睛紧闭着，面容略微有些忧愁，而嘴唇⋯⋯她的嘴唇早已失去血色，白得象纸。她戴着黑色的新头巾，穿着黑色的新坎肩，黑色的新裙子，黑色的新袜子，黑色的新鞋，她一生几乎都是赤脚的，过了一辈子贫苦的生活！她的双手叠放在胸前，手也是黄色的。小屋里散发着熏香和蜡烛的气味，烟雾凝重，空气污浊

7、。妈妈穿着崭新的黑色寿衣，那被久病熬干了的躯体静静地躺在床上。我也有这种遗传病，毫无疑问，我也会得这种病而死去的。黄色的蜡烛和鲸脑蜡烛在燃烧，我们的呼吸犹如轻风使烛光摇曳。在妈妈闭着的眼睑下面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由于长期艰难的生活，这双眼睛流出的泪水汇成了河，最后完全干涸了。她就是用这双眼睛看着我长大，看着我离开家庭和穷山沟的。“你，”她不止一次对我说“，你小的时候就病恹的。有一年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后来连续两年都是这样。我当时再也没有力气抱你，就把你驮在肩